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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官員們還是躬身揖禮。
朱和昶走到傅雲英面前,吉祥捧著大紅牡丹紋漆盤跟在一邊。
漆盤上盛了十幾朵金玉簪花。
朱和昶拈起一朵簪花,別到傅雲英的紗帽上,輕輕握住她的手,雙眸凝望著她。
「萬望珍重。」
夏風吹拂,風裡浸透著濃烈的花草香氣。
傅雲英淡淡一笑,「您也是。」
朱和昶嘴角勾起。
接下來他分別給傅雲章、蘇桐他們也簪上簪花,不必內官提醒,準確叫出每個人的名字,笑著道:「你們都是國之棟樑,朕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他還問蘇桐離京後怎麼安置家中妻兒,問戶部主事家裡可料理好了,讓內官照應他們的家眷。
內官忙拱手應喏。
被君王寄予厚望,一眾年輕官員們眼圈微紅,雙手握拳,感覺渾身熱血沸騰,胸腔中溢滿鬥志!
眾人請朱和昶回城。
他搖搖頭,站在高處,迎風而立,目送傅雲英等人騎馬離去,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青山間看不見了,還駐足良久。
來送行的官員們對望幾眼,偷偷交換一個眼神。
幸好他們來了呀!
……
回到宮裡,朱和昶脫下便裝,換回常服,召見兵馬指揮司副指揮使。
副指揮使匆匆前來,抱拳道:「皇上,查清楚了,那些響馬賊指認,收買他們的人是長樂侯的下仆,而京中散布謠言的人大多是不入流的京官,孔家的座上賓,和孔國丈來往密切。傅大人今天離京,那些人就坐不住了,想挑撥大理寺官員彈劾傅大人,被大理寺齊少卿駁斥一頓,灰溜溜走了。」
朱和昶站在書案前練字,聽了這話,手中動作停了下來。
副指揮使接著道:「不過所有證據都被傅大人銷毀了……傅大人似乎不想鬧大這件事。」
朱和昶垂眸,看著自己剛剛寫下的字。
吉祥跪在一邊調香。
朱和昶問他:「你和朕一樣,認識雲哥多年,你說,他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
吉祥忙放下盛香塊的寶藍錦綢盒子,垂著頭道:「這……傅大人身份貴重,奴不敢揣測傅大人的心思。」
朱和昶道:「想什麼就說什麼。」
吉祥低頭沉思,眼珠滴溜溜轉來轉去,慢慢道:「萬歲爺,不是有句話叫疏不間親麼。」
孔皇后是他的枕邊人,雲哥只是臣子。
筆尖在紙上停留太久,墨汁暈染出一大團模糊的黑影。
朱和昶放下筆。
他少時讀書不認真,身為世子,一輩子吃穿不愁,小時候又多病,老爹疼他都來不及,從來不要求他苦讀。
不過那些枯燥無味的正經書可以不讀,琴棋書畫這些基本的東西還是要學的,不用學到精通的程度,至少得會一點。
但也就僅限於會一點了。
在書院的時候,雲哥比他刻苦十倍,他吊兒郎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雲哥學得那麼辛苦,從來沒有因為他的懶惰而敵視厭惡他,知道他用不著學那些東西。
老爹提醒過朱和昶,如果他需要刻苦讀書才能找到出路,而身邊有個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整天晃來晃去的話,氣也要氣個半死,絕對不會和他做朋友。
他少年時任意妄為,給雲哥添過不少麻煩,雲哥並沒有遷怒他。
這裡面當然有他身份尊貴的原因,更多的是雲哥知道他沒有壞心,不和他一般計較。
但云哥對傅雲啟、袁三的態度就不一樣了,他們要是懈怠的話,雲哥會毫不留情地指出來,嚴厲督促他們改正錯誤,給他們制定嚴格的作息準則,獎賞分明。
雲哥始終很清醒,知道朱和昶和其他人不一樣。但又在保持這份清醒的過程中,給予他最大的善意。
因為這一份理智清醒,雲哥不會主動和他說孔家的事。
正如吉祥所說,疏不間親。
朱和昶不在乎雲哥對他有所保留,他以前是世子,現在是皇帝,可以決定很多人的生死,雲哥只是個普通人,不可能像他這樣無所顧忌。
朝臣中有不少想架空他的大臣,他也沒把那些人怎麼樣,他是皇帝,不代表他就能掌控所有人的心思。
宮中后妃各有各的小心機。
朱和昶自小在王府里長大,雖然不懂世情,但內宅里所有隱私手段他都見過。幾位后妃年紀還小,才十幾歲,再聰明,城府終究差了一點,她們那些爭風吃醋的小手段,他這個從十幾歲起就流連花叢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但他從未拆穿過。
后妃們靠他的寵愛度日,她們掐尖要強、勾心鬥角,都屬人之常情。
只要她們不鬧出殘害無辜的醜事,朱和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這一次她們鬧得太過了。
朱和昶揉皺寫廢了的紙,扔到一邊,「那個閹人審問得如何了?」
吉祥答:「爺,他說……是奉了坤寧宮的旨意,才會對傅大人說出那種折辱的話。」
朱和昶嘆口氣,低頭擦拭手指上沾的墨跡。
坤寧宮。
後園的荷花開得好,孔皇后早起不大舒坦,女官建議她去荷花池邊的水榭里乘涼,看看外邊的景致,眼睛清亮,心裡也舒服。
水榭四周垂紗簾,遮擋水邊的飛蟲,涼風習習,風中送來荷花的清苦香氣,蓮葉一片接一片,翻湧如碧浪。
宮女快步走進水榭,「娘娘,萬歲爺來了!」
枕著冰蠶絲軟枕瞌睡的孔皇后聞言,立馬坐了起來,讓女官看自己的妝容亂沒亂。
水榭里備了梳妝之物,女官為孔皇后擦了些紅玉膏,剛點上唇脂,內官掀開紗簾。
朱和昶負手踱了進來。
孔皇后起身行禮,自她懷孕後,朱和昶體諒她身子笨重,每次都叫免了。
這一次卻一言不發。
孔皇后還沒有覺察出什麼,一旁的女官察言觀色,看出朱和昶氣色不對,心裡咯噔了一下。
朱和昶掃一眼左右。
侍立的宮女噤聲不語,默默退下。
女官暗嘆一聲,也躬身離開。
朱和昶面對著荷池坐下,凝望池中隨風搖曳的菡萏。
「皇上?」
坤寧宮的人都離開了,孔皇后心裡不安起來。
朱和昶看她一眼,「你派人質問雲哥,禮義廉恥幾個字怎麼寫?」
孔皇后臉色變了變,絞緊手裡的羅帕。
朱和昶挪開視線,「你為什麼不來問朕呢?朕可以告訴你。」
他語氣平常。
孔皇后卻聽得心驚,禮義廉恥幾個字她無意間確實說過,可從沒想過要當面問傅雲吶!
她鎮定道:「皇上,妾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傅雲憑什麼指認妾?他信口雌黃!」
朱和昶看向吉祥。
吉祥會意,讓人把鐘鼓司的內官帶上來。
長了一雙綠豆眼的內官被人提溜進水榭。他在地上打了個滾,膝行到孔皇后腳下,「娘娘,奴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辦事,您說對傅大人恨之入骨,叫奴去質問傅大人,奴才會在端午宮宴那天攔著傅大人。娘娘,您救救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