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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孔皇后明白女官的勸告,可是……她終究不甘心。

    身為堂堂皇后,孔氏認為自己有職責趕走皇上身邊的魑魅魍魎。

    她低頭輕撫小腹,槅扇外,命婦頭頂的金頂簪閃閃發光。

    ……

    自從內庖獨立出來後,宮中的伙食明顯比以前好了一點。

    不過那僅限於開小灶,像端午宮宴,還是由光祿寺負責供應菜餚,所以席上的菜可以看一看,但吃的話,真的沒什麼味道。

    宴散,朱和昶命內官取出賞賜。

    百官謝賞,目送聖駕離開。

    傅雲英退出內殿,轉過長廊,斜刺里突然鑽出一個男人,攔住她,笑眯眯道:「傅大人請留步。」

    她雙眼微眯,認出男人是鐘鼓司的內官,負責宮宴上的禮樂一事。

    長廊另一頭,大理寺的其他人正在等她,看她被內官攔下,駐足觀望。

    她正想開口,眼角餘光掃到透花窗里一角玄色暗影閃過,嘴角微翹。

    乾脆不走了。

    內官舉袖遮住自己的臉,小聲道:「大人,有位貴人有兩句話,托奴轉告大人。」

    傅雲英沉默不語。

    內官嘿嘿一笑,「聽說大人的字寫得很好,貴人想問問大人,禮義廉恥這幾個字,要怎麼寫?」

    傅雲英慢慢抬起眼帘。

    內官滿臉帶笑,綠豆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憨厚的面容,語氣卻陰毒,壓低聲音一字字道:「大人也想效仿昔日韓王孫麼?」

    韓王孫,名嫣,名門之後,漢武帝劉徹幼時的玩伴,善騎射,懂兵法,才貌兼備,是劉徹的寵臣。後來得罪王太后,被王太后冠以穢亂宮闈之名毒殺。

    據說年輕的漢武帝披頭散髮趕往王太后處,為韓嫣求情,終不能救。

    傅雲英面色不變,直視著內官,從容道:「我也有幾句話要托你轉告那位貴人。」

    內官怔住了。

    傅雲英似笑非笑,「敢問貴人,這兩句話,是她自己想問,還是別人攛掇她問的?」

    內官咬咬牙。

    傅雲英不再理會他,拂袖而去。

    齊仁在廊下等她,看她走過來,問:「剛才那個人和你說什麼了?我瞧他不像是好人。」

    大理寺的人眼光奇准。

    傅雲英搖搖頭,「無事。」

    ……

    透花窗內,吉祥跪在地上,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一聲。

    他撩起眼皮,偷偷看站在窗前的朱和昶一眼。

    年輕的君王左手緊緊扣在窗邊一叢花枝上,臉上陰雲密布。

    「哐當」一聲,朱和昶右手上拿的匣子跌落在地,黑漆匣子應聲裂成兩瓣。

    吉祥嚇得一哆嗦。

    朱和昶低頭,看著匣子裡摔碎的墨硯,雙手握拳。

    地方上進貢的墨硯,他用了覺得挺好,之前忘了給雲哥,剛才想起有幾句話要囑咐雲哥,隨手拿了墨硯就過來,料想他應該還沒走遠。

    卻不想聽到鐘鼓司的內官這樣質問雲哥。

    朱和昶聲音暗沉,「剛才那個閹人是哪個宮的人?」

    吉祥支吾著道:「爺,奴這就去查……」

    朱和昶冷冷掃他一眼。

    這一眼讓吉祥遍體生涼。

    爺待下人好,但下人真犯了他的忌諱,他也不會留情,雖不至於殺人,但絕不會再重用,之前長史那批人就都被送回武昌府養老去了。

    吉祥飛快思考,小聲道:「爺,恍惚是坤寧宮那邊的……」

    朱和昶面色更難看。

    大踏步就往坤寧宮的方向走去。

    想起皇后身懷六甲,吉祥心急如焚。

    到了坤寧宮,內官、宮人們正忙著灑掃庭院,天氣熱,日頭毒,院子裡每隔半個時辰就要灑一遍水。

    裡頭的宴席散得更早,孔皇后已經回寢殿安置。

    走進涼爽的內殿,朱和昶心情複雜。

    皇后有孕,這時候和她吵架,對她的身體不好。

    他揉揉眉心,剛才宴席上那種心情激盪、躊躇滿志的感覺一掃而空。

    坤寧宮的宮女看到朱和昶,忙躬身下拜。

    他擺擺手,轉身出去。

    宮女們面面相覷,皇上怎麼一來就走了?

    回到乾清宮,朱和昶對吉祥道:「再找幾方好墨硯,給雲哥送去。」

    吉祥應喏。

    兵馬指揮司的副指揮使求見,進了內殿,抱拳道:「皇上,微臣是來請罪的,前幾日傅大人回京路上遭響馬賊截殺,至今還沒查出真兇。」

    朱和昶失手打翻桌邊茶杯,「什麼響馬賊?」

    茶杯落地的聲音讓殿中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朱和昶站了起來。

    這時,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金吾衛進殿,「皇上,錦衣衛千戶有要事稟報。」

    朱和昶按下怒火,擺擺手。

    錦衣衛千戶匆匆進殿,啞聲道:「皇上,荊襄流民暴亂,短短兩天內,亂民人數已達一百萬!」

    朱和昶愣了片刻,愀然變色。

    流民問題,一直是朝廷心腹大患。

    流民的成分很複雜,除了乞丐、盜賊、兇犯、前朝遺民之外,大部分是走投無路的平民百姓,有的為了躲避苛捐雜稅舉村、舉鄉全體逃亡,有的是在豪強吞併土地或者災荒中失去耕田,不得不逃離家鄉。

    可以說,每當發生旱災,便有無數老百姓為了活命湧入山中。

    荊襄地區,位於陝西、四川、湖廣交界地帶,北邊挨著秦嶺,南邊便是巴山,都是一望無際的高山密林,河溝山谷。流民流竄其中,就猶如魚入大海。

    流民長期盤踞在荊襄一帶,官府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確切人數,更別提將他們全部抓捕。

    官府曾多次派兵前去遣散流民,流民們躲在深山中,就是不走。

    他們手無寸鐵,人數眾多,官府又不能痛下殺手,只能派兵守著。

    錦衣衛說得含蓄,朱和昶之前曾關心過流民之事,聽得懂他的話外之音。

    所謂暴亂,定是有人揭竿而起,帶頭起義,而響應的人已經多達一百萬。

    之前閣老們提起過,南方暫時安定下來了,但北邊的民亂一直在持續,也不得輕忽。

    朱和昶冷靜下來,召見幾位閣老和兵部官員。

    閣老們有的還在路上,有的剛剛到家,又被一道急詔喚回乾清宮。

    殿內氣氛不算沉重,老百姓家中沒有餘糧,每逢災荒,他們當年收不到糧食,沒法填飽肚子,還要應付地方官府的盤剝,不舉家逃亡的話,只能等死。因此每當地方發生大面積旱災,很可能爆發民亂。

    大臣們並不慌張,細問錦衣衛千戶荊襄一帶的情況。

    千戶道,「他們在一個叫苗八斤的人帶領下,已經聚攏起百萬之眾。」

    大臣們面露憂色,一般的流民起義,就如同一盤散沙,不是朝廷軍隊的對手,難以形成氣候,但一百萬之眾,不容小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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