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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皇上需要提拔自己的人手,誰敢非議?
與此同時,朱和昶看過傅雲英那幾篇時文,賜予她進士及第。
早在她擔任同考官時,就有人猜到會如此,因此沒人提出異議。
接旨的時候,天朗氣清,天空藍得像洗過似的。
傅雲英穿蟒袍,戴紗帽,站在長街中間,迎風而立,身姿高挑,英氣勃勃。
內官朗聲念出聖旨,看她一眼,笑著道:「恭喜傅大人了。」
她叩謝聖恩,淡淡一笑。
過往的大臣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看她蟒袍加身,俊秀飛揚,恍如玉人一般,如今又得了進士及第,下一步肯定就是升官了。
以她的功勞,也確實該升了。就是不知道皇上是繼續讓她在大理寺任職,還是把她放到六部去。
還真是朝氣蓬勃啊!
春風得意馬蹄疾,應該就是這樣了。
眾人對望一眼,心裡暗暗決定,以後絕不能和傅相公對著幹!
……
袁三高中進士,傅雲英一改平時的低調作風,為他大擺宴席。
她知道袁三喜歡這個,他一直介意自己的出身。
杜嘉貞、陳葵等人也榜上有名,昔日同窗如今又成了同年,以後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感情愈發親厚。
眾人鬧了一天,到夜裡華燈初上時,還沒玩夠。
傅雲英陪他們吃了一頓飯,早早回到房中。
喬嘉道:「二爺來信了。」
她接過信拆開看,這封信是快馬加鞭送回來的,裡頭只寫了四個字:放心,有我。
他寫信的時候一定很忙。
她唇角微翹,收好信。
剛寫完回信,門被敲得咚咚響,袁三在外面喊:「老大!」
她放下筆,示意喬嘉去開門。
喬嘉打開門,放袁三進來。
袁三被灌了不少酒,臉上紅紅的。一張嘴,全是酒氣,眼睛卻亮晶晶的,走到書案前,撓撓腦袋,嘿嘿傻笑。
傅雲英抬頭看他一眼,笑著搖搖頭,「知道你高興,也不該喝這麼多。」
袁三打了個酒嗝,上前幾步,突然彎下腰,席地而坐,雙手抱住傅雲英的小腿,撒嬌似的,拿臉蹭她的袍角,「老大,我考上啦!」
喬嘉挑眉,立刻扯開袁三。
袁三坐在地上,怔怔地抬起頭,發了會兒呆。
「你醉了,讓大郎送你回房,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傅雲英撫平衣袍,道。
袁三搖搖腦袋,「沒醉,老大,我這是高興的!」
他繼續嘿嘿傻笑,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一枝早就禿了的筆,放到書桌上。
「老大,這是你當年送我的筆,我一直留著,我不會保養東西,它還是禿了。」
傅雲英目光落在那支筆上,那年在貢院外第一次見到他,還以為是個受家族冷落的富家少爺,脾氣古怪,不討人喜歡。
熟悉了才知道這傢伙既敏感,又有點沒心沒肺,因為挨過餓,非常能吃,一頓能吃幾大碗白米飯。
她還記得他主動表示要跟隨自己時,雖然嘴裡說著自戀的話,紆尊降貴似的,其實手在微微發抖,生怕被她拒絕。
這麼些年,袁三一直跟著她,她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從來不會反對質疑她。
她微微一笑,拈起那支筆,「我再送你一管新的。」
袁三笑著道:「老大,我要紫毫筆,都說那個貴!」
傅雲英失笑,點點頭,「好。」
袁三直起腰,雙眼慢慢恢復清明,「老大,我考中進士,以後就能幫你了,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都聽你的。」
他眼神堅定。
傅雲英嗯一聲,不和他客氣,「之後會安排你去當良鄉縣令,那裡的人都聽說過我,你過去,沒人會為難你。」
良鄉縣幾度受她恩惠,讓袁三去良鄉,不僅能鞏固勢力,還可以歷練袁三。
她的人都會外放出去,朝中有幾個幫手就夠了。
朝廷地方,都不能疏忽。
等到三年之後,第一批外放的人回來,再放出一批出去。
到那時,到處都有她的人,方便政令執行。
長夜漫漫,袁三走了之後,她還在燈下坐了很久。
……
看過老楚王的信後,傅雲英改動了部分計劃。
然而這位歸鶴道長卻在幾天之後送信回來說他路過貴州的時候覺得當地景色特別好,決定在貴州玩幾個月,到中秋再回京師。
那催她坦白的事,自然也就不提了。
傅雲英眼皮跳了兩下,決定不慣著老楚王了,等到合適的時機她就和盤托出,反正老楚王拿她沒辦法。
紫藤花落盡,霍明錦已經啟程返回京師,不過從路程來看,新鮮的藤蘿花餅他是吃不到了。
這時候南方的枇杷應該掛果成熟了。
傅雲英找出傅雲章的信看,上一封信他說事情處理好了,即將回京。
她抬頭,看一眼窗外。
花枝擁擁簇簇,燦若雲霞。
春光正濃。
第154章 (五)
船泊在渡口,已是薄暮時分,岸上仍然人聲鼎沸。
推開窗戶,一眼望去,舟楫如林,遠處連綿的翠微青山起伏似淡青浪濤。夕陽西下,淡金色霞光溫柔籠罩城郭山谷,天邊已經浮起幾顆星辰。
小販挑著擔子兜售瓜果蔬菜。暮春時節,百花盛開,穿藍布襖的婦人挎著籃子賣新鮮的茉莉、梔子花。
隔了很遠,仿佛也能聞到花朵的馥郁香氣。
傅雲章倚在窗前榻上,盤腿而坐,長發鬆松挽著,一身挺刮的杭羅交領道袍,衣襟大敞,露出裡面的白綾中衣,手裡拿了本書,卻沒翻開看。
他凝望瀲灩的江水,枯坐許久,眼看暮色漸濃,山中炊煙四起,嘈雜人聲漸漸遠去。
繁忙一整天的渡口終於安靜下來。
都說近鄉情更怯,他並不是歸鄉人,但離開湖廣後,竟也生出幾分迷茫和膽怯,不知道到底該去何方。
枇杷早就金黃熟透了,傅雲英接連兩封信問他歸期。
他推說路上風景好要多玩幾天,其實如果沒有故意耽擱的話,應該早就到了。
蓮殼推門進來,在船艙角落裡焚燒驅蚊的線香。天氣熱起來,水邊蚊蟲奇多,嗡嗡嗡嗡吵得人腦仁疼。
傅雲章讓他把匣子裡的古琴取來,橫在膝上,手指隨意撥弄琴弦。
月華如水,靜夜中,琴聲清冷悲戚。
蓮殼不由聽住了,他不懂音律,也能感受到琴音的古樸厚重,讓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驚擾皎然空靈的琴音。
岸邊,九匹矯健快馬撕開寂靜夜色,奔馳而來。
馬蹄踏響如悶雷。
馳到渡口處,隱約聽見水上傳來的琴聲,為首身披斗篷的人勒緊韁繩,示意身後隨從停下來,側耳細聽。
眾人忙吁停駿馬,屏息凝神。
船上,傅雲章忽然聽到岸上飄來洞簫聲。
他彈奏的是《伯牙悼子期》,這是一首寄託惆悵哀思的曲子,纏綿悱惻,淒切婉轉,加之他此刻心境悵惘,琴音更多了幾分哀愁,讓聽者無不柔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