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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朱和昶咧嘴笑道:「你理會他做什麼!用不著替他著想,他近來很不知所謂,朕早就想提醒他,奈何皇后屢次說情,才罷了。」
孔皇后只有這麼一個嫡親的哥哥,兄妹感情很好。長樂侯闖了幾次禍,傳到朱和昶耳中,他還沒表態呢,孔皇后哭得梨花帶雨向他求情,說她兄長本性純善。因長樂侯並沒有傷及人命,不過是狂妄了點,和其他那些草菅人命的皇親國戚比起來,並不算什麼,孔皇后又哭得可憐,朱和昶心軟,就沒有懲治長樂侯。
沒想到倒是縱得他膽子愈發大了,竟然敢毆打堂堂大理寺少卿!
這要是一般人,早被抓進大牢里等著宣判了。
傅雲英停頓了一下,又道:「皇上,微臣發現此事有些蹊蹺。」
「唔?」朱和昶雙眼眯了眯。
傅雲英道:「長樂侯再大膽,也不會公然衝進大理寺傷人,聽他說,是他身邊的人攛掇他闖進大理寺的,那幾個動手的護衛,並不是孔家老僕。微臣還抓到幾個人在大理寺外窺伺,不知有什麼企圖。長樂侯是中宮皇后的兄長,微臣只怕,此事是衝著皇后來的。」
朱和昶臉色變了變,「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誘長樂侯毆打大理寺官員,其實是為了離間朕和皇后?」
傅雲英垂眸,「微臣不敢妄自揣測。」
朱和昶沉默了片刻,擺擺手,「不管那些,長樂侯也該吃個教訓!」
心裡暗暗想,這事確實古怪,長樂侯竟然能打進大理寺去!那背後的人,不只想離間他和皇后,還想陷害雲哥,讓雲哥和孔家交惡,同時也讓自己和雲哥之間起隔閡。
一石三鳥,真是好算盤。
朱和昶抬起手,「把人帶進來。」
錦衣衛應喏,將穿飛魚服的太監拉進內殿。
這太監就是剛才在殿外回話的那一個。
傅雲英挑挑眉。
朱和昶問:「你認得他嗎?」
傅雲英仔細辨認一番,搖搖頭。
朱和昶冷哼一聲,示意錦衣衛把人帶走。
剛才太監回話時,句句意有所指。說老百姓因為雲哥杖打長樂侯額手稱慶,稱他為青天大老爺,看似在夸雲哥,其實是暗示老百姓只知青天之名,不知君王聖明,而且會因為雲哥把事情鬧大而怪他縱容外戚……句句都是在挑撥他和雲哥之間的關係,讓他忌憚雲哥。
雲哥不認識這太監,看來不是私仇,背後下手的人一定是閹黨。
閹黨反撲,故意消極怠工,害他只能吃光祿寺的難吃飯菜,每天睡也睡不香,吃也吃不好,現在竟然還想離間自己和雲哥!
朱和昶猛地拍一下書案,真是防不勝防。
傅雲英見目的達到,告退出去。
朱和昶叫住她,「雲哥,以後遇到長樂侯這樣仗著身份胡鬧的,你別忌諱,狠狠打!朕賜你尚方寶劍,可先斬後奏,以斬奸佞,看誰敢欺負你!」
傅雲英嘴角抽了兩下,她來乾清宮,雖然沒有告狀,其實給孔皇后和長樂侯挖了不少坑,怎麼叫朱和昶這麼一說,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跑過來找他給撐腰?
由不得她推拒,朱和昶命人把御劍取來,讓內官捧著,跟著她一起回大理寺。
尚方寶劍刻有騰躍的龍紋和鳳鳥,本是一把鋒利的斬馬劍,後來漸漸成了權力的象徵,許久未曾出鞘。
傅雲英想了想,她綁長樂侯進宮,然後捧著尚方寶劍回大理寺,事情傳出去,倒是一樁美談。
民間百姓最喜歡聽這種故事,這麼做於朱和昶名聲有利。
她便沒有堅持拒絕。
自傅雲英離開後,大理寺官員提心弔膽,坐立不安。
大理卿蟄伏不出,左右少卿一個被揍得鼻青臉腫,一個不見蹤影,眾人群龍無首,如坐針氈。
終於,外邊傳來腳步聲,評事一邊往裡跑,一邊大叫:「傅雲回來了!」
眾人跳了起來,奔出號房,齊齊涌到門口迎接。
只見他們大理寺的招牌一襲氅衣,衣袂飄飄,緩步行來,步履從容,面色平靜。
眾人鬆口氣,看樣子皇上沒有責罰傅雲。
緊接著,眾人的目光往後,落到小內官手裡捧著的寶匣上。
匣子是打開的,裡頭金光閃閃,寶氣浮動。
竟是皇上書房裡懸掛的那把御劍!
這不就是尚方寶劍嗎?
眾人張大嘴巴,下巴半天合不攏。
幸災樂禍的刑部和都察院眾人則瞠目結舌,氣得牙痒痒。
宮中。
孔皇后得知哥哥被打了一頓,求見朱和昶,進了內殿,還沒說話,先淚落紛紛。
「皇上,那大理寺丞行事未免太迂直了!」
朱和昶頭也不抬,笑道:「雲哥脾氣一直是這樣,這還是他好說話的時候。誰讓你哥哥撞到他手裡,你放心,雲哥只是嚇嚇他,沒把他怎麼著。」
雲哥對其他人不假辭色,他當初費了不少精力才被雲哥接納,雲哥很容忍他,其他人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聽皇上溫和安慰自己,可見他心裡必定是向著自己的,孔皇后淚水漣漣,「皇上,大理寺丞或許無意,可他如此莽撞,您不能不管啊!」
朱和昶一頓,沒說話,手裡硃筆在摺子上畫了幾個圓圈。
孔皇后哽咽道:「家兄確實莽撞,犯下大錯,妾不敢替他隱瞞,皇上只管罰他,此事妾絕無怨言!可這事鬧大了,於妾來說顏面掃地,於皇上來說,也是如此啊!這本乃家事,應該捂得嚴嚴實實的,方皆大歡喜,如今鬧得沸沸揚揚,大理寺丞倒是得了個好名聲,卻將皇上和妾置於何地?不說御史們必要大做文章,史書再記上一筆,千餘年後,還要被人恥笑……」
皇后淚如雨下,「妾愧對皇上眷愛!」
朱和昶放下硃筆,撩起眼帘,看著孔皇后,嘆了口氣。
「皇后,朕和你都還年輕。朕誠惶誠恐,想要當一個稱職的好皇帝,體諒你年紀小,犯些小錯也沒什麼,總有一天你能擔得起一國之母的責任,如今看來,是朕想得太容易了。」
孔皇后吃了一驚,抬起臉,眼角發紅,臉上妝容卻一絲未亂,端的是我見猶憐。
朱和昶慢慢道:「雲哥剛才過來,並沒有急著自辯,而是提醒朕長樂侯可能是被人利用了,而那
背後之人的真實目的是離間你我夫妻。他還囑咐朕不可因此事遷怒於後宮……你卻不問青紅皂白,一開口就是責怪他不懷好意。」
孔皇后呆若木雞,一張桃花粉面,一時青,一時白。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連字都認識不多,還年輕,加上這段時日朱和昶將她視作妻子尊重敬愛,難免嬌氣,還不夠圓滑。
朱和昶不看她了,低頭看書案上一摞摞奏摺,「你是朕的皇后,可曾想過朕次次偏袒長樂侯,朝臣們會怎麼想?天下百姓會怎麼想?你有沒有為朕考慮過?朕不曾虧待孔家,他們想要什麼,朕給什麼,為什麼非要折辱朝廷命官?而且還是堂堂大理寺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