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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韓氏當年逃荒流落到甘州,這麼些年曾找人打聽過家鄉的親人,自然是什麼都找不到的。這一次北上,她想親自回去看看,老陸答應和她一起去。傅雲啟派王叔和王嬸子送他們去河南。

    老陸是韓氏再嫁的丈夫,曾和傅家生意上有往來,為人忠厚老實。

    傅四老爺喜他人品厚道,又是個無兒無女的鰥夫,而且要仰仗著傅家吃飯,不會虧待韓氏,就和盧氏一起將二人撮合成一對。

    韓氏一開始有些猶豫,傅四老爺告訴她說英姐已經嫁人了,而且嫁的是個疼媳婦的漢子,她方點頭應下。

    她剛生下一雙兒女。老陸不愛說話,是個悶葫蘆,她脾氣爽直,愛說愛笑,兩人很合得來。

    傅雲英很小的時候,就覺得不該讓韓氏守一輩子的寡,她還年輕,又是個喜歡熱鬧的,每天只能守在內宅找盧氏和傅三嬸說說話,而兩個妯娌都有自己的丈夫和兒女,不可能天天陪她嘮嗑。

    這樣也好。

    喬嘉守在長廊另一頭。

    傅雲英一看到他臉上的神色,便明白過來,腳步一頓,讓傅雲啟回房休息,「你旅途勞頓,早些睡,明天不用早起,別管行李箱籠,讓下人去收拾。」

    傅雲啟本想去她臥房坐坐的,看她不想請自己進去,喔一聲,轉身離開。

    走出幾步,忽然一拍大腿,扭頭道:「有件事忘了說,那個……」

    他臉上浮起羞愧神色,「那個傅容好像也來京城了!」

    傅雲英眉頭微蹙。

    「她求我帶她進京,我不願意,她又跑去騙趙琪他們,還好趙琪多留了一個心眼,跑來問我傅容是不是哪裡有不妥,我趕緊派人把傅容給弄回來送到黃州縣去。可不知怎麼的,她打傷看守她的人,又跑了!」

    傅雲啟簡直要被傅容折磨瘋了,誰能想到一個嬌生慣養的閨閣小姐發起狠來竟然拿剪子直接戳下人的眼睛!

    傅雲英問:「她跑去哪兒了?」

    「她跑去找周家人!」傅雲啟低聲罵了一句,接著道,「自從二哥和你在京里做官,誰敢理會傅容?也就只有和二哥有仇的周家人敢。買下咱們家那處舊宅子的周家人,這些年逢年過節給四叔送禮,說拖賴你照顧,生意才能做大。他得知周家有人和傅容勾搭到一起,忙把那幾個人綁了送到武昌府,讓我給處置。我問他們和傅容合謀什麼,他們說只曉得傅容手裡有二哥的把柄,準備拿著個對付二哥,其他的他們不知道,還沒來得及計劃。」

    傅雲英臉色沉下來。

    那年族人趁傅四老爺身死的消息傳回縣裡,霸占他們家家產,她乾脆把宅子和鋪子賣給仇敵周家。後來找回傅四老爺,他們在武昌府重新開始。周家人精明,見她和傅雲章都分宗出來,上門賠禮,表示願意將鋪子和宅院還給他們,從此兩家祖祖輩輩的恩怨一筆勾銷。

    她沒要宅子,既然賣了,不打算回去住,拿回來也沒用。

    那家周家人佩服她的果斷,之後每次來武昌府,都要派人到傅家拜望送禮。

    傅四老爺感嘆了很久,照拂過他們幾次。

    周家感恩戴德,一來他們這一房是真的有出息,交好了以後子孫都能受益,二來周家和傅家主支有仇,又不是和他們這一房有仇,他們這一房又分出來了,更得想辦法討好啊!

    傅容找到周家,想要對傅雲章不利,周家裡的聰明人肯定不敢趟這渾水。

    傅雲啟繼續說:「我派人找傅容,一直沒找到……結果在通州下船的時候,好像看到她了,她就混在船上,可惜當時碼頭人太多,讓她給跑了!」

    傅雲英沉吟片刻,「我曉得了,讓府里的人私底下暗暗地找,別大張旗鼓。還有,你去告訴二哥一聲。」

    不知道傅容有什麼把柄,得讓傅雲章早做準備。

    傅雲啟點頭應下。

    傅雲英推門進屋,房裡已經點了蠟燭,燈火黯淡。

    她繞過屏風,走到臥房裡間,黑暗中,床邊一大團模糊的黑影。

    剛才看見喬嘉臉色有異,她就知道霍明錦肯定在這裡。

    他靠著床欄合目沉睡,氅衣沒脫,上面水痕點點,底下的皂靴卻是乾淨的,肯定是換了雙鞋再進來的。

    他們在花廳吃酒的時候雨就停了,看枝頭上的積雪,前半夜應該就開始落雪了,他身上外衣半濕,肯定早就進來等著,沒脫衣,把中衣也浸濕了。

    她走過去,腳步放得很輕。

    霍明錦還是被吵醒了,睜開眼睛,目光如電,似潛伏的獸,一瞬間散發出兇猛威嚴氣勢。

    他伸出手,攬住傅雲英,讓她跌坐在自己懷裡,低頭吻她的唇。

    他的唇舌是火熱的,身上卻帶著外面的寒涼水汽,傅雲英抖了一下。

    「冷著了?」

    霍明錦皺眉,放開她,解開身上的氅衣,隨手往地上一扔。

    「明錦哥。」傅雲英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我覺得崔南軒看出來了。」

    霍明錦雙眼微眯。

    傅雲英抬手摸他的臉頰,她喜歡這樣和他說話,「我不在意這些,你呢?」

    霍明錦低頭,用自己下巴上淺淺一層胡茬蹭她的臉,被她撞那一下不覺得什麼,後來嘴裡都有鐵鏽味了,她果然是用了力氣的,他下巴有點疼,當然不會告訴她。

    「雲英……我從海上回來的時候,打算去找你,那時候我什麼都不在乎,想著把你搶過來……」

    當時的他渾身戾氣。

    他們因為各自的顧慮和身邊的親人而做出不同的選擇,陰差陽錯,他只想彌補自己的錯誤,又豈會在乎過去的事。

    崔南軒看出來又如何,可以留他一條性命,也可以隨時收回。他不珍惜她,徹底失去她了,現在還想糾纏?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霍明錦眼底暗色翻湧,湊近吻傅雲英的脖頸,聞到淡淡的甜香,「你剛才吃酒了?」

    傅雲英低低唔了一聲,「從家鄉帶來的米酒,吃了兩碗。」

    霍明錦微微一笑。

    他們在花廳吃飯,說笑聲整個傅家後院都聽得見。他在長廊外面站著看了一會兒,她和一幫大小伙子談笑,神色是全然放鬆的。

    雖然她大多數時候都在聽其他人說話,自己很少開口,但他看得出來,她心情愉悅。

    「你剛才很開心。」

    他輕聲道。

    傅雲英笑了笑,道:「他鄉遇故知。」

    霍明錦垂眸看她,突然攔腰抱起她,勾唇一笑,在她耳邊一字字小聲道:「我知道他鄉遇故知的下一句是什麼。」

    傅雲英一怔,明白過來,有點不自在。

    霍明錦沉聲低笑,抱緊她,走到博古架前,扭開開關。

    他抱著她在黑暗裡行走,很快到了自己的臥房。

    傅雲英心裡忐忑不安,不過沒有吱聲。

    霍明錦卻沒有往床榻的方向走,而是徑直走向門口,把她放下地。

    她站穩,攏攏衣襟。

    霍明錦走到箱櫃前,翻出一件雲狐斗篷給她披上,系上帛帶,把她裹得緊緊的,只露出一張眉目如畫的臉,牽著她的手,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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