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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老爹多慮了,他的善心,只給自己在意的人。

    傅雲英猜出楚王的安排,所以只懲戒小太監,暫時沒有動方長史。

    朱和昶自己提出來也好,如此一來,日後他想起方長史的好,又後悔了,不會遷怒到其他人身上。

    接下來,傅雲英拿出一早準備好的冊子,從內閣大臣講起,細細將京師的局勢、六部官員之間盤根錯節的姻親關係和黨派學派講給朱和昶聽。

    朱和昶前些天聽京中內官講過這些,知道個大概,但哪些大臣和另外的大臣是親戚,誰家侄子娶了另一家媳婦的外甥女這之類七拐八拐的關係他就不清楚了。

    傅雲英記性好,怕他聽不明白,畫了簡單的名姓譜給他看。

    朱和昶翻開冊子,笑著問:「這是專給我畫的?畫得真好!」

    想起那本燈謎冊,有些感慨。

    雲哥大概不知道,他站在燈下從容答題的時候,當真是風採過人,像鍍了一層溫潤的光澤。

    傅雲英掃朱和昶一眼,他的重點永遠是歪的。

    上京途中,傅雲英一天之內三五次被朱和昶宣去議事,一談至少就是半個時辰。方長史漸漸退居幕後,不再管事,改由她主持。

    眾人見識到新君對她的倚重,愈加賣力巴結奉承她。

    幾日後,鑾駕抵達京師郊外。

    李昌一行人翹首以盼,早就在官道外等候多時。

    「二爺早就盼著了,讓小的把這個交給您。」

    傅雲英接過李昌遞過來的信,打開細看,嘴角一挑。

    內閣大臣們商議過後,認為朱和昶奉遺詔即位,此時還算不上皇帝,不能從正門入宮,而應該以太子的禮儀,從東門進。

    霍明錦提醒她做好被群臣為難的準備。

    她告訴朱和昶這個消息。

    此時為避人耳目,楚王已經和張道長一起離開了。

    朱和昶皺眉道:「按理來說大臣們也沒有錯……不過這東門,我走不得,是不是?」

    傅雲英點點頭。

    禮儀規矩表面上看只是繁冗儀式中的一道程序罷了,其實不然,它背後代表的含義至關重要。

    以太子的身份入宮,還是以皇帝的身份入宮,不僅是身份上的轉變,還昭示朱和昶和群臣之間的關係。

    他是皇帝,內閣大臣是臣子,還沒入宮就先被臣子壓一頭,以後還怎麼驅使群臣效忠自己?

    霍明錦並不在接駕的行列之中,他選擇置身事外。

    傅雲英早就知道他不會插手朱和昶和群臣之間的角力,他無須討好朱和昶,也無意和群臣作對,只需作壁上觀,兩方都得拉攏他。

    霍明錦冷靜而自信的態度讓她放下心來,她就怕他為了她失去理智,和群臣交惡。

    朱和昶命鑾駕原地停下歇息。

    大臣們在東門前等候,苦等了幾個時辰,等不到新君身影。

    禮部官員找到幾位內閣大臣,向他們稟報,朱和昶堅持要從正門入宮,不然就不進城。

    他說得很含蓄,其實吉祥的原話是:不讓我們小爺從正門入,那大家就一拍兩散,我們打道回府啦!

    王閣老臉色微沉。

    新君年紀不大,倒是不好糊弄。

    滿朝文武都在東門前等,本以為這個天真的藩王會迫於壓力服軟。

    禮部官員急得團團轉,他們負責迎聖駕入宮,但下命令的是內閣大臣,他們沒法違抗閣老,又不敢得罪新君,偏偏不得不夾在中間受氣,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當真是憋屈!

    王閣老問汪玫:「傅雲此刻是不是在新君身側?」

    汪玫答是。

    王閣老把姚文達叫到跟前,「新君年幼,難免意氣用事,你過去勸勸新君。傅雲深受新君信任,你曾教導過他,有半師之名,若見不到新君,從傅雲那裡入手。」

    姚文達並未教過傅雲英,不過因為傅雲章的關係,大家都把她當成姚文達的半個弟子。

    聽王閣老如此吩咐,姚文達答應下來。

    王閣老又吩咐隨從將帶傷出席典禮的崔南軒請過來,把剛才和姚文達說的話含笑重複了一遍,不過用詞客氣些。

    崔南軒俊秀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道:「下官試試。」

    兩個從來不對付的人同乘一輛馬車。

    姚文達細細端詳崔南軒,哼哼唧唧了幾句,道:「你還真是不要命,沈黨那些可都是你的舊相識,說判刑就判刑。」

    審理案子的差事推到他頭上,他沒有推託,接了,帶著傷處置了一干人等,雷厲風行,毫不手軟。

    不止沈黨的人罵他,其他人也罵他,實在是太涼薄了,當年對岳家見死不救,現在對舊相識趕盡殺絕。

    崔南軒閉目沉思,不理會他。

    姚文達囉嗦了一通,還是忍不住問:「你的傷全好了?」

    崔南軒仍然不回應。

    姚文達吹鬍子瞪眼睛,「我告訴你,你可別拿老師的身份給傅雲臉色看,他不吃這一套的。他和他二哥不一樣,也只有他二哥佩服你。」

    崔南軒睜開眼睛,眼底暗流洶湧,「那他吃哪一套?」

    姚文達哈一聲,「你問了,我就老實告訴你,我傻嗎?」

    崔南軒不說話了。

    馬車到了郊外,遠遠可以聽到旗幟、傘蓋在風中飛揚的颯颯聲。

    到了地方,姚文達直接去找傅雲章,打算先從他口中套出點消息,比如新君的喜好、脾性什麼的。

    吉祥告訴傅雲英,崔侍郎要見她。

    她愣了一下,道:「那便見吧。」

    崔南軒緋紅官袍底下纏著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下了馬車,被郊外的風一吹,仿佛隨時要摔倒。

    但他走得很穩,不論發生什麼,他從不動搖,一直都是如此。

    冷情冷性,對身邊人狠,對自己也狠。

    傅雲英屏退其他人,坐在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里等崔南軒。

    她席地而坐,氈子上設一張矮桌,桌上一壺清茶,兩隻杯子。

    崔南軒掀簾走進帳篷,腳步聲很輕。

    他走到她對面,幽黑眸子看著她,緩緩坐下。

    不等他開口,傅雲英先說話了:「崔大人,你當年改革稅賦,可有心得?」

    崔南軒眉頭微動。

    傅雲英接著道:「歷來的改革者,如果沒有君王的支持,所有抱負野心,不過空談而已。就算有君王支持,改革也不可能在短短兩三年、四五年內有成效,這期間必然會遭到其他人的阻撓,導致功虧一簣。又或者,朝堂動盪,那麼之前的所有辛苦,只能付諸東流。」

    崔南軒沉默不語,眸光閃動。

    她也不需要崔南軒說話,繼續說:「小爺欲整頓吏治,裁汰冗官,鼓勵商貿,重新丈量土地……崔大人,你多年前曾主持稅賦改革,因遭群臣反對,最後所有舉措戛然而止……實在可惜。」

    話說到這裡就夠了,崔南軒這種人,眼裡永遠只有利益。

    時至今日,她還記得魏翰林那晚說的話,父親叮囑她,要她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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