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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崔南軒瞳孔微微一縮,手指捏緊信紙。

    幾息後,他冷聲道:「寫信給你堂兄,派人送二姐和琴姐進京。」

    吳同鶴應是。

    ……

    傅雲英還未遷進新居,汪玫先過來送禮了。

    他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子,寫了篇賀詞送她,笑著道:「你別嫌我小氣,我已經多年不動筆了。」

    「你的賀詞一字千金,我高興還來不及。」

    傅雲英出門迎他,進了正堂,僕人過來奉茶奉果。

    汪玫很挑剔,挑剔得讓他的學生抓狂,但說起為人處世,其實他心裡門兒清。他蹉跎多年,換來朝中各派大臣們的同情惋惜,沈黨官員敬仰他的才學,同情他的遭遇,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朝他下手。

    這就是他的本事了。

    又比如現在,他和傅雲英說話,和之前的態度大不一樣,以前還是長輩看後輩,現在就如同平輩相交一般,而且很自然,不會讓傅雲英覺得彆扭。

    姚文達和他有點像,但姚文達就算落魄,也不會放下架子,該怎麼說話還是怎麼說話。

    汪玫卻能敏銳地根據時局不同調整自己的處事方式。

    難怪王閣老力保他入閣。

    吃過茶,寒暄畢,汪玫開門見山,問:「吏部崔侍郎身負重傷,你是他的同鄉,怎麼沒有前去探望?」

    崔南軒六親不認,這一點朝中大臣都知道,但他卻是個好官,為官多年,未曾欺男霸女、殘害忠良,而且很乾了幾件於國於民有益的大好事。可他同時也助紂為孽,掩蓋沈黨的罪行,幫沈介溪作惡,只是他為人謹慎,並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大臣們還挺佩服他的。

    那天在千步廊發生的事情沒有傳出去,在場的吏部官員只知道傅雲章為掩護崔南軒換上他的官服,之後的事只有錦衣衛曉得。

    面對汪玫的試探,傅雲英微微一笑,回:「實不相瞞,我和崔侍郎意見不和,還是不來往的好。」

    汪玫眼珠轉了轉,喝口茶,含笑說:「原來如此,我原先還以為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想著倚老賣老,舍下這張老臉勸和你們。」

    傅雲英看他一眼,道:「汪先生放心,萬馬齊喑那種景象,不會發生在朝堂上。」

    汪玫怕她因為私心殺了崔南軒,提醒她崔南軒並無過錯。

    也是在試探她的態度,若她今天下手殺崔南軒,以後肯定也能為了一己私慾朝王閣老的人下手。

    那王閣老未必會老實和她合作。

    她的承諾,無疑是一顆給王閣老的定心丸。

    汪玫明白這句承諾背後的含義,笑了笑,他喜歡和傅雲說話,有什麼說什麼,不用拐彎抹角。

    明明傅雲生得俊秀,面若好女,脾氣也不壞,他的學生都挺喜歡傅雲的,但傅雲做起事來卻一點都不柔和,真是怪哉。

    ……

    夏夜燥熱,院子離河近,入夜後村落陷入一片沉寂,山里卻聒噪起來,蛙鳴如海,蟬鳴則震耳欲聾。

    山下一座錦衣衛層層把守的院落,房裡點了數盞燈,燈火熊熊燃燒。

    霍明錦坐在燈下看輿圖,燈光映在他線條深刻的臉上,幽黑的眸子,平靜得近乎淡漠。

    李昌和其他人站在一旁聽他指令。

    他雙眉略皺,手指在輿圖上劃了幾條線路,「徐鼎一直很安分,遼東無虞。」

    李昌道:「二爺,徐鼎確實老實,接到內閣大臣手書後,不曾踏出海州衛城一步。」

    遼東防禦,實行衛所制度,以城堡為依託,以軍隊為防守,眾多城池,依託長城,井然有序,層次分明,互相呼應,構成一套防禦體系。

    所有城堡,大致分為鎮城、路城、衛城、所城和堡城五級。

    其中,鎮城是總兵和巡撫的駐地。

    有些衛城地理位置特殊,會單獨建立一套防禦圈,徐鼎現在就駐守在海洲衛城。

    霍明錦嗯一聲,目光往西移,指尖在輿圖上輕點。

    「遼東鎮、薊州鎮、宣府鎮、大同鎮、山西鎮、延綏鎮、寧夏鎮、固原鎮、甘肅鎮,九邊重鎮,每一個都盯准了。」

    眾人面面相覷,自從戰場上軍隊幾次大敗於衛奴,朝廷增派大軍駐守遼東,嚴防死守,前後花費數十年時間,建立起固若金湯的防禦體系,雖然衛奴曾接連攻下撫城、清城,但他們無法突破遼東防線,不可能對國朝形成威脅。

    二爺怎麼如此重視遼東?而且要求整個九邊重鎮都得加強警戒?

    寧夏鎮、固原鎮、甘肅鎮和遼東離得十萬八千里的,遼東戰事,和它們有什麼關係?

    眾人摸不著頭腦。

    李昌想了想,道:「二爺,您當年掃平草原,延綏鎮、寧夏鎮以西太平已久,暫時不會再起戰事。而遼東這邊,氣候寒冷,派去遼東的幾路大軍據說都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嚴寒,又不熟悉遼東地形,倉促應戰,才會接連吃敗仗。只要軍隊守著衛城,不被衛奴帶進密林峽谷里,應當沒什麼問題。」

    從海島歸來後,他們跟隨霍明錦,都沒有再上過戰場。其他人有的在塞外,有的在南邊,這幾年陸陸續續打了不少仗,從他們的信件中,京中的人能夠知道一點戰場上的事,但畢竟沒有親臨其境,只能從戰報推測大致情形。

    他們對遼東不太熟悉。

    霍明錦搖搖頭,看著輿圖,皺眉道:「海州衛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衛奴久攻不下,確實打不進來……如果他們繞過防線呢?」

    手指在輿圖上輕輕一勾,繞了大半個圈,最後落在代表薊州鎮的點上。

    眾人目瞪口呆,無不駭然!

    房裡鴉雀無聲,屋外蟬鳴蛙鳴此起彼伏。

    李昌打了個哆嗦,「二爺,這不可能吧?」

    如果衛奴果真繞過防線,從蒙古跨過長城,發動奇襲,那隻要幾天時間,他們就能打到京師腳下!

    京衛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軟腳蝦,怎麼可能抵擋得住衛奴?

    大夏天裡,眾人汗出如漿。

    他們身經百戰,比其他人更明白戰爭的殘酷。

    霍明錦眼帘低垂,眼底依舊平靜無波,「確實不可能,不過不得不防。」

    李昌咽了一口口水,「那……您要帶著我們回戰場嗎?」

    回戰場?

    霍明錦抬頭,看著自己的部下。

    從小就在軍營里長大,他記得每一個人的姓名……只剩下這些忠心耿耿的兄弟了,其他人雖然也是他這幾年帶出來的,但隨他南下抗倭、九死一生回到中原的,只有這十幾個。

    部下們回望著他,神情堅毅。只要他一聲令下,他們隨時可以奔赴戰場。

    「遼東暫時由徐鼎坐鎮,不會起什麼大亂子。」

    霍明錦收回目光,輕描淡寫道。

    他們商談很久。直到四更,部下們才陸續告退出去。

    李昌最後一個走,霍明錦叫住他,掃他一眼,問:「你成親了?」

    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李昌撓撓腦袋,「二爺,我家小子都十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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