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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罷了,且看到時候如何收場。你們須得當心,不管是哪一方的人來說動拉攏你們,不得應允。」
眾人對望一眼,點頭應下。
這天,傅雲英應工部主事之請去工部一趟,路過巍峨的千步廊,一個緹騎迎面走過來,在和她錯身而過的時候,小聲說:「傅公子,若無意外,太子妃後天就要發動,沈家會在那時有動作,您萬事小心,屆時一定要待在大理寺內,不要隨便走動。除非二爺親自過去,誰露面您都不能相信。」
官署不是想進就能進的,不管是喬嘉,還是霍明錦派到傅雲英身邊的人,都不能時時刻刻緊跟著她。
緹騎說完,飛快退開。
傅雲英不動聲色,接著往裡走。
工部主事和其他給事中、令史、通事等人圍著一張圖紙低聲討論著什麼。
傅雲英走進去,主事笑眯眯朝她招手,「上次在運河上吃酒,聽你說在尋摸什麼水車的圖紙,你看這些能用嗎?」
通事將圖紙捧給傅雲英看。
她先謝過工部主事為自己的事掛心,拿起圖紙細看,笑著道:「何止能用,比我之前看過的那些好多了。」
工部主事含笑說:「西城匠戶交上來的,他們是祖傳的手藝,自然比別人強。」
匠戶專指從事營造﹑紡織﹑軍器﹑工藝品等各種手工業的人,他們不能隨意脫籍,父親死了,兒子頂上,子孫世世代代都必須為官府服役。大多數匠戶不僅要承擔指定的工役,還要經受重重盤剝,生活窮苦,三餐不繼。
他們手藝高妙,勤勤懇懇,但所有手工成品都歸上層工頭所有,縱有一身本事,卻不能掙錢養活自己。
傅雲英拿了圖紙,再次謝過工部主事。
工部主事擺擺手:「你指點我弟弟的制藝,那臭小子按你說的破題,現在終於開竅了,我還沒謝你呢!」
又問:「你二哥的事情解決了?」
傅雲英心裡一動,壓低聲音,「什麼事?」
工部主事咦了一聲,「你不知道?」
見她果真不知情,笑了笑,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之前他回絕沈家的親事,有人為難他……聽說好像解決了,我正想找你打聽呢,原來你也不知道。」
傅雲英笑笑不說話。
傅雲章遇到什麼難事了?回去得好好問他,看她能不能幫上忙。
兩人撇開這事,說笑了一會兒,傅雲英告辭出來。
她想找工部借幾個工匠,讀書人的學識再如何淵博,論起農事、工事的經驗,還是得找工匠農人。
最近遞交到大理寺等待覆審的案件不多,她正好清閒。
想著心事,不知不覺走出長廊,隱隱可以聽到台階前一片喧嚷聲。
又到了銓選的時候,官員們正在排隊掣籤。抽到好簽的要強忍笑意,免得被其他人擠兌。抽到不好的則一臉黯然。
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中,忽然響起尖銳的破空之聲。
傅雲英腳步陡然一頓,正好停在一間號房門口,裡面的人正要出來,看到她,瞳孔微微一縮。
怕什麼,來什麼,嗖嗖幾聲,幾支羽箭向著傅雲英蒼白的臉頰飛了過來。
走廊外面的人忍不住驚喝出聲:「快躲開!」
她手腳發麻,下意識往後退。
身後響起一道冷淡的聲線:「知道害怕了?」
號房裡步出一個高挑清瘦的緋紅身影,擋在傅雲英面前,護著她往後退,寬大的袖子舉起來,阻住羽箭來勢。
砰砰幾聲,軟綿綿的羽箭掉落在地。
周圍的人驚慌失措,面如土色,七手八腳擁上前,查看崔南軒的傷勢:「崔大人!」
崔南軒臉色陰沉如水,放開傅雲英,袍袖輕掃,「何人敢在千步廊內放肆?!」
長廊外傳來幾聲大笑,穿飛魚服的年輕副千戶踱進長廊內,看一眼手中長弓和落在地上的幾支箭,「剛才看到樹上幾隻鳥嘰嘰喳喳一直叫個不停,實在煩人,想打打牙祭,驚擾崔大人了。」
崔南軒淡淡道:「阮千戶還是小心些,真傷了人,御史不會善罷甘休。」
副千戶咧嘴一笑,轉身走了。
六部等著掣籤的官員望著副千戶,義憤填膺,大聲抱怨。
副千戶嘴角勾起,滿不在乎,大踏步離開。
傅雲英回過神來,看清副千戶那張漆黑的臉,皺了皺眉。
阮君澤最近風頭正盛,他是皇上欽點的武狀元,之前霍明錦入獄,他快速崛起,最近一直隨侍御前,很得皇上信任,很是跋扈。前幾天在宮裡毆打太監,皇上得知後,不僅不怪罪,還誇他英勇。
顯然,他這副玩世不恭的囂張模樣是裝出來的。
好端端的,他為什麼暗算她?
偏偏幫她擋箭的是崔南軒。
傅雲英閉了閉眼睛,懶得管阮君澤,先去看崔南軒傷得如何。在所有人看來,崔南軒是為了救她受傷的,但願他傷得不重,不然她豈不是欠他一份人情?
崔南軒掃她一眼,「嚇成那樣?」
語氣譏諷。
說著話,命周圍的文官把箭矢撿起來。眾人撿起羽箭,輕輕一掰就斷了,原來箭頭是蠟做的,箭杆也是一折就斷。
雖是如此,崔南軒右手還是擦出幾道紅痕。
傅雲英猛然反應過來,阮君澤並不是針對她,他想傷的就是崔南軒,剛好她走過號房,不幸被連累到了。
想通這一點,她退後幾步。
正想走,崔南軒叫住她:「你隨我來。」
旁邊的小太監立即找來傷藥,往傅雲英手心裡一塞。
她不接,道:「我笨手笨腳,還是你來吧。」
小太監喔了一聲,崔南軒卻拿走傷藥,示意傅雲英跟上自己,「過來。」
傅雲英只得跟進號房。
看熱鬧的人都陸陸續續離開了。
隨從打來清水放在一邊,崔南軒挽起袖子,露出紅腫的手腕,支開其他人,看著傅雲英,「過來幫我擦藥。」
她還是不動,道:「大人,下官做不來這樣的事。」
崔南軒唇邊浮起一絲嘲諷的笑,「霍明錦入獄期間,你曾前去探望,他傷得那麼重,你也敢為他換藥,現在只是讓你擦點藥膏而已,怎麼不敢了?」
他和刑部的人往來密切。
傅雲英心思電轉,垂目道:「此一時彼一時,霍大人身陷囹圄,大人您身邊有人服侍,還是讓他們來吧。」
崔南軒臉色冷下來,沉默不語。
僵持了很久,他打開藥瓶,自己擦藥,「剛才覺得屈辱嗎?」
傅雲英沒說話。
崔南軒擦好藥膏,放下袖子,在銅盆里洗淨手,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手指修長,「你一天和霍明錦糾纏不休,所有人都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你。我只是讓你擦藥,其他人可不會這麼客氣,作弄、羞辱,甚至強迫,你身為讀書人,真的軟弱至此,非要迎合另一個男人?讀書不易,科舉更不易,寒窗十年,別毀了自己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