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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短短几句話,讓霍明錦有種峰迴路轉的感覺。

    「你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丟了不要緊,我再送其他的。」他平靜道。

    看他的樣子,是真的不在意。

    傅雲英把魚佩包起來放好,他並不在乎她是不是隨身帶魚佩,只要她收下就行,那當初為什麼特意命李寒石叮囑她時時刻刻都得帶著?

    怕有什麼被她忽略掉的東西,她直接問:「這魚佩是不是有什麼特別之處?」

    霍明錦笑了笑,眼底笑意浮動,「只是我的私人物件而已,它的特別之處就在於……」

    他停頓下來,直視著傅雲英的眼睛。

    馬車軋過一塊突兀的土疙瘩,突然猛烈晃了幾下。

    傅雲英忙雙手往下撐穩住身形,霍明錦伸手扶她,大手緊握她的胳膊,說話的熱氣就在她耳畔,「在於你願意收下它。」

    他握著她許久,才鬆開手。

    原來明錦哥哥不正經的時候是這個樣子。

    傅雲英嘴角輕抿,不看他了,拿起自己箱籠里的一本良鄉縣縣誌翻開看。

    霍明錦也不吵她,就那麼含笑盯著她看。

    車廂里只有書頁偶爾翻動的沙沙聲響。

    傅雲英不管霍明錦,認真看了幾頁書,再抬眼時,發現他靠著車壁睡著了。舒展的眉宇間帶了幾分疲倦之色,眼圈淡淡一圈青黑。

    她猶豫了一下,拿了個靠枕放在他背後,讓他能睡得舒服些。

    這一晚他們沒有停下歇宿,摸黑趕路。第二天下午回了京城。

    大街小巷人煙稀落,氣氛肅殺。

    他們剛進城,就不斷有錦衣衛快馬奔來稟報事情。

    霍明錦聽他們一一匯報完畢,沉聲下令。

    眾人應喏,剛離去,下面一波人又來了。

    傅雲英直接回大理寺交差,袁三和傅雲啟回高坡鋪傅宅。

    霍明錦派兩個人跟著她,「他們自小跟著我,絕對忠心。如果事情有變,按他們說的做。」

    她點頭應下,她沒有三頭六臂,在宮變面前,終究勢單力薄。目前她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為朱和昶進京做好接應準備。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得確保自己是黃雀,才不會浪費這個大好時機。

    大理寺的人見她提早回來,有些詫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大人物自然不會離開京城,小嘍囉就不一樣了,這時候有路子的小吏都在想辦法往外跑,她得了外差,怎麼不在外面多躲幾天,怎麼還提前回京了?

    面對各種試探,她回答說,「良鄉那邊的事情已經料理得差不多了,我答應老百姓幫他們求糧種,急著回來辦這事。」

    又問同僚是該請示工部還是找戶部。

    陸主簿告訴她:「糧食糧種的事工部、戶部都管,找誰都行,就看哪邊好說話。」

    之前在汪玫身邊擔任助手期間,傅雲英認識不少工部的人,幫他們繪製過輿圖。她主持刊印水利、農事方面的書冊時,經常找工部給事中等人請教。

    當了官不代表就不做學問了,吏部、刑部、禮部、戶部、工部的官員平常私下裡有結社的風氣,七八個年紀相當、談得來的年輕官員常常相約游從吟詠,詩歌唱和,品評各自的文章。

    可別小看這種私下裡的來往,這也是擴充人脈的一大捷徑。

    姚文達當年也是這種文社的成員之一,他屢次得罪沈介溪,社員都會設法為他奔走說情,所以他老人家脾氣這麼大,得罪了那麼多沈黨,蹉跎多年以後,還能升遷。

    刑部差事不多,大家閒著沒事幹,三五不時就聚一聚。傅雲章才名遠播,常被同年推薦去參加各種不同的詩會,從而認識更多文豪大家。傅雲英沾他的光,偶爾也能在詩會上露露臉,她不寫詩,只做文章,詩社的人也不強求,各有所長,探討學問,才是文社結社的初衷。

    而且她生得好看,招她入社,能給文社添點風雅氣,讓其他文社那些歪瓜裂棗自慚形穢,何樂而不為?

    那些舉世聞名、家喻戶曉的名儒詩人大多不耐煩做細緻活兒,或是身居高位忙於庶務,沒法專心學問,自己也不記得寫了多少文章。傅雲英入社後,接下整理出版的活兒,任勞任怨,不求回報,以表達自己的敬仰之情。

    名儒們心裡很受用,被一個年輕的後輩崇拜,而且是一個生得如此俊秀的後生,誰心裡不沾沾自喜?

    人家可說了,「先生如此錦繡文章,字字珠璣,鞭辟入裡,讀來振聾發聵,怎能埋沒?」

    於是現在文社中出書、出詩集、文集的事都是傅雲英經手辦理,雖是枯燥的苦差事,她卻受益良多。

    結識一個學派的長者,等於和他的學生、家族都結下善緣。

    比如她剛把為良鄉縣請示下發種子的文書送到工部,工部主事就痛快通過她的請求,她認識工部主事的老師。

    她為糧種的事忙前忙後,第二天糧種便發往良鄉了。

    陸主簿笑話她:「有收成了功勞也不在你身上,何必費這麼多心思?」

    她笑而不語。

    對她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對當地老百姓來說就不一樣了。在其位,謀其政,她當一天的官,就努力多做幾件實事,如此方不辜負辛辛苦苦從一介鄉野丫頭爬到這個位子上。

    主持完春耕儀式,傅雲英果然獲得升遷,仍然在趙弼名下,任右寺副。

    她拿到任命文書的那天,沈介溪再度上疏辭官。

    這一次也不知他是真心想辭官,還是試探皇帝的底線。

    皇上仍然駁回他致仕的請求。

    群臣明白了,皇上不會輕易放過沈介溪。准許他致仕,至少是給他留一個體面,堅決不放人,說明皇上要將沈介溪置於死地。

    沈党進退維谷,沈家大公子和二公子頻頻和遼東總兵徐鼎交通往來。

    宮中傳出消息,太子妃臨盆在即,快要生了。

    乾清宮的太監說,等皇太孫出生後,皇上會把皇太孫交給孫貴妃教養。

    沈黨自然反對,若太孫在孫貴妃膝下長大,必然和太子妃關係疏遠,屆時好處豈不都成了孫家的?

    孫家只是徒有侯爵之名,並無實權,沈黨依然不放心。

    言官和沈黨勢如水火,樂於見沈黨吃癟,紛紛上疏附議皇上的決定,認為皇太孫應該由孫貴妃撫養。

    京中錦衣衛、羽林軍、禁衛軍、金吾衛、虎賁都有調動,只有最精銳的十萬團營仍然風雨不動安如山。

    嗅覺敏感的大臣感覺到可能將有大變故,求見皇帝,都被太監擋在乾清宮外。

    王閣老再次求見皇上無果,站在漢白玉階前,回首望著春日艷陽下折射出一道道奪目光芒的明黃琉璃瓦,長嘆一口氣。

    他老了,這把老骨頭經不起太多動盪,但他還得撐下去,替年輕一輩多擋些風雨。

    台階下,姚文達、汪玫等人見他無功而返,皺眉道:「沈家最近動靜不小,皇上真的不管麼?」

    王閣老搖搖頭,百姓生活富庶,外敵暫且退守荒漠,江山仍然是穩的,這些年內閣總攬朝政,導致皇權旁落,皇帝上不上朝都不會影響到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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