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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她心念一動,起身走出號房。

    青年神色複雜,看著她的眼神既有欣賞,又有防備,還有一點終於恍然大悟的瞭然,「你就是傅雲?我是趙弼。」

    原來他就是剛剛升任大理寺少卿的趙弼,霍明錦的心腹之一。

    傅雲英朝他行禮。

    趙弼擺擺手,深深地看她好幾眼,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喟嘆。

    難怪二爺屢屢為此子破例,還煞費苦心將他安排進大理寺,要求自己務必小心照應他,生得這麼唇紅齒白,清秀俊逸,舉手投足又風儀出塵,容色朗朗,一派光風霽月,自己見了都覺得眼前一亮,二爺喜歡他,也在情理之中。

    二爺這些年形單影隻,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他看得上眼的人……管他是男是女,只要二爺中意就成。

    趙弼這麼想著,努力壓下心裡那點彆扭,緩緩道:「三法司和地方司掌刑獄案件。三法司為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地方司則包括各行省設置的提刑按察使,府縣兩級的知府、知縣等。刑部審定各種律法,覆核各地送部的刑名案件,會同九卿審理『監候』的死刑,直接審理京畿地區的待罪以上案件。大理寺掌邦國折獄行刑,對刑部的判決進行審查,如果有『情詞不明或失出入者』,有權駁回刑部要求再議。都察院是監察機關,兼理刑名,設十三道監察御史,每年輪換出京至各省巡查,稱為『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雖然官階不高,但擁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權力。」

    總之,地方案件,先由地方司斷決,凡是死罪中應處斬、絞的重大案件,在京的由三法司會審,在外省的由三法司會同覆核。重大案件皇帝一般會詔下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共同審理,也就是三司會審。若三司會審也審不出結果,最終由皇帝本人給予裁決。

    刑部職掌天下刑名,都察院職掌稽查糾察,大理寺職掌覆核駁正。任何刑名案件,未經大理寺的審核複查,刑部和都察院,均不得具獄發遣。

    用一句話解釋,就是大理寺的主管覆核,刑部主管審判,都察院主管督察。

    一口氣說完這些,不等傅雲英回應什麼,趙弼接著道:「凡是交辦到大理寺的案件,先由評事、司直詳斷,然後交與大理正看詳當否,有無問難改正處,批書結尾,簽字、蓋印、寫明日期,再交給大理寺丞、大理寺少卿覆議。你品級雖低,身上的擔子不輕,須得謹慎行事。」

    傅雲英垂目道:「下官謹記大人教誨。」

    趙弼唔了一聲,心中的彆扭感越來越強烈,以至於不敢多看傅雲英,轉身走了。

    傅雲英回號房,繼續抄案件記錄。

    到下衙的時候,趙弼聽陸主簿說傅雲這一天都在抄卷宗,是個沉得住氣的人,點頭不語。

    從大理寺出來,傅雲英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傅雲章。

    他臉色沉重,她叫了他兩聲,他才反應過來。

    車廂里備了茶點,傅雲英斟了碗桂花熟水給他,「二哥,是不是刑部有人為難你了?」

    傅雲章搖搖頭,接過茶碗輕抿一口,「今天接到一個案子,山西那邊的,有點棘手,和兵部尚書周大人有關。你認得周天祿,他平時為人如何?」

    他是山西司主事。

    傅雲英怔了怔,道:「周天祿玩世不恭,遊手好閒,為人還算講義氣,他什麼都會一點,太子很喜歡他。」

    傅雲章道:「他被抓了。」

    傅雲英錯愕,周天祿背靠大樹好乘涼,聽說和人爭鬥打死人也和沒事人一樣,在外邊躲幾個月回京繼續逍遙,他竟然也會入獄?

    回家的路上,傅雲章簡略說了案子的事。

    山西太原府婦人胡氏,從江湖郎中手中購得一包藥粉,摻入湯麵中餵病重的丈夫高鳴吃下,毒、死高鳴,還一把火燒了房屋,把高家一家五口人全燒死了。

    按律法,妻妾殺夫,斬立決。高鳴是當地一個秀才,開了私塾教授蒙童,平時樂善好施,常常無償幫街坊鄰居寫信讀信,很得當地人的愛戴。胡氏不僅殺死自己的丈夫,還殺死丈夫的家人,罪大惡極,在當地引起軒然大波。

    初審判了立斬,但胡氏丈夫的族人不服。攜家帶口進京告御狀,因有位高御史也是山西太原府人,還和高鳴是同宗,高家人便求到他家中。

    這高御史剛好和周尚書不和已久,為了在族人面前彰顯自己的地位,順便噁心一下老對頭,立馬上疏彈劾周尚書勾結山西那邊的知府,包庇孫子。

    傅雲英忍不住問:「這事和周天祿有什麼關係?」

    山西的胡氏殺死高家人,周天祿遠在京師,這事應該和他無關吧?而且殺人償命,胡氏判了處斬,高家人應該拍手稱快才是,為什麼還要跑到京城來告御狀?

    傅雲章輕聲道:「周天祿曾去山西探親,在太原府住過一個月,期間和胡氏有染。據胡氏指認,是周天祿教唆她謀害親夫,還答應事成之後就娶她進門做妾。」

    傅雲英明白過來。

    妻子殺死丈夫,照例要判斬立決,如果妻子是因為和人通、奸因而心生惡念殺死丈夫,一般判得更重,要受凌遲之刑。而那個姦夫,也應當按同夥罪一併處斬。

    在高鳴此案中,周天祿是姦夫,不管胡氏到底是不是受他慫恿下手殺人,從人情來說,他難辭其咎,從律法上來說,他就是同夥。

    山西那邊哪敢跑到京師來抓周天祿啊,選擇把這事敷衍過去。高家人不甘心,認為姦夫周天祿也該受到懲治,一路告到京師。

    刑部的人不大想管這個案子,因為這事實在蹊蹺,很可能是有人想對付周尚書,但找不到他的錯處,就從他這個喜歡惹是生非的孫子身上下手。刑部如果處理不當,很容易得罪人。

    但高御史在一旁虎視眈眈,如果刑部敢包庇,他立馬把刑部也告了,於是刑部只能接了案子。

    回到家中,傅雲章連飯也顧不上吃,回房看山西那邊送過來的證詞,想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不對勁的地方。

    很明顯,這件事背後肯定有人推動,後面不知道牽涉了多少人,所以每一個細節都要再三推敲。

    這一晚他書房的燈一直沒熄。

    ……

    傅雲英新官上任,接下來幾天仍然還是幫陸主簿抄寫文件,整理卷宗,慢慢熟悉流程。

    傅雲章則為高鳴的案子忙得團團轉,山西當地的官員、周尚書、高御史、太子東宮,各方和他們各自的擁護都在朝刑部施加壓力,刑部尚書急於找個頂缸的人,以親嫌迴避原則為藉口,將此事交予傅雲章審理。

    大家都為傅雲章捏把汗,稍有不慎,官位可能不保,這燙手的山芋,他是不接也得接。

    他卻很鎮定,按照流程一絲不苟覆核案子。

    ……

    這天傅雲英照例去大理寺當差,一個小太監忽然斜刺里鑽出來,攔住她,「傅司直。」

    她腳步一頓,認出對方是東宮的人。

    小太監壓低聲音說:「周天祿的案子懸而未決,太子殿下很關心他的安危,命你協助刑部的人,將此事查一個水落石出,務必還周天祿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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