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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老實說,在他面前,傅雲英壓根就沒拘謹過,因為根本就不防備他。

    她笑了笑,答應一聲。

    ……

    宴後歸家,任命的旨意已經送到家中。

    傅四老爺很高興,買了炮竹回家慶祝,備下宴席,歡歡喜喜帶著丫頭婆子挨家挨戶給街坊鄰居送粽子。

    不知者無畏,傅四老爺這麼大大咧咧的,傅雲英心裡那點擔憂也放下了。

    有時候她想,傅四老爺並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他之所以從不擔心她身份暴露,一來可能是楚王向他保證了什麼,更多的,應該是故意為之,好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幾天後,傅雲章的任命也下來了,刑部山西司主事,主要管山西那邊的案件。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太常寺挨在一處,傅雲章和傅雲英可以每天一起乘車去辦公。

    一門出了兩個官老爺,傅四老爺更是要欣喜若狂,請裁縫做官服,往各處交好的人家送喜信,預備封賞和打點,忙得腳不沾地。

    喬嘉仍然跟著傅雲英,他是北方人,來京城以後卻比在武昌府要沉默多了。傅雲英常常忘了他的存在。

    去大理寺的前一天,太子身邊最信任的太監特意把傅雲英叫到跟前,「你性子沉穩,去了大理寺以後也要如此,多聽大理寺長官的教誨,雖說你功名不如其他人,皇上卻記下你的名字了,切勿焦躁。先前有位戶部尚書,就是從舉人一步一步熬資歷,後來得先皇重用,最後做到了二品大員,朝廷讓他擔任會試主考,御賜進士及第的稱號,別人有的,他後來都得到了。太子殿下對你寄予厚望,你是從東宮出去的,要記得自己的本分。若是你給東宮抹黑,咱家絕不會輕饒你!」

    傅雲英笑了笑,垂手應了。

    接著太子召見她,絕口不提大理寺的事,只溫和勉勵她幾句,賞賜她珍寶若干。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身,梳洗畢,換上官服,戴紗帽,攬鏡自照一番,還別說,穿上官服之後,氣度真的變了很多。

    身邊的人看她的眼光也愈發敬畏,以前家中下人還敢抬頭和她說話,現在看到她就下拜,回話的時候腦袋低垂,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傅雲章在門外等她,看她背著手走出來,忍不住勾唇微笑。

    她朝他走過去,學著他的樣子走路,她從小就開始模仿他平日的言行,雖說沒有十分像,也有五六分神似了。姚文達他們平日常說他倆雖然不是親兄弟,卻比親兄弟還像血脈同胞。

    兩人上了馬車,一人拿一本厚厚的典籍翻開看,偶爾說一兩句話。

    「大理卿也是沈首輔的人,雖說常常袒護沈黨,為人倒也不壞。沈少卿馬上就要調動。」傅雲章找相熟的人打聽大理寺裡頭的情形,然後告訴傅雲英。

    她翻開一頁書,笑道:「二哥,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司直,見不著大理卿。」又道,「見著了也用不著怕他,我是太子殿下身邊出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無人敢為難我。」

    宮裡只有一位皇子,太子的地位穩固如山,哪怕是沈介溪也不會無緣無故和太子作對,太子妃可是沈家女。

    馬車停了下來,兩人一前一後下車,約好下衙一起回去。

    早有人等在大理寺的朱紅大門前,戴雙翅吏巾,青色盤領衫,系黑色絲絛,皂靴,一見了傅雲英,便笑眯眯道:「早聞丹映公子俊秀出眾,今日一見,果然風採過人。」

    不等傅雲英謙虛幾句,忽然問:「大人可婚配了?」

    傅雲英噎了一下。

    對方哈哈大笑,表明身份,「我姓陸,趙大人命我在這裡迎你。」

    傅雲英聽傅雲章提起過,大理寺里只有一個人姓陸,擔任主簿一職,掌本寺的印章、抄目、文書、簿籍及案件檔案。主簿這個職位的品級曾多次變動,按理說應當和她的司直是同級,但兩者地位其實差別明顯。

    「原來是陸主簿,失敬。」她抱拳和陸主簿見禮。

    「不敢當,以後還要仰仗你。」陸主簿和汪玫有點像,慈眉善目,領著她往裡走,「趙大人說先讓你跟著我熟悉寺中文件出納,其實這不是你的職責範圍之內,不過寺中審核的案件輪不著底下人插手,你來了也不過是閒著,還不如學著整理卷宗,這活計別人都不愛干,你可別嫌枯燥。」

    她道:「不敢,我初來乍到,本就該如此。」

    一進一進往裡走,陸主簿告訴她哪裡是刑房,哪裡是審問犯人的地方,哪裡是大理卿和大理寺少卿、大理正等人辦公所在,最後指一指長廊角落一間面南的號房,「那就是你值班的地方。」

    那一處號房很幽靜,窗外幾隻大石缸,缸里養了裊娜的碗蓮,蓮花開得旺盛,擠擠挨挨,把水面都遮住了。

    「趙大人今天不在,去刑部了,改天再帶你去拜見他。」

    陸主簿領著傅雲英逛了一圈,熟悉每個地方,和寺里的人一一廝見,當然都是品級略低於她或者和她平級的官員,上頭的人公務繁忙,無事他們不會過去打擾。

    傅雲英和眾人周旋一番,眾人都誇她相貌不俗。

    官場上風氣如此,誰的詩寫得好,別人頂多夸幾句,但要是哪個生得俊秀風流,那同僚們都會不吝誇讚,而且很多人會直接寫詩表達欣賞之意,要多肉麻有多肉麻。比如沈首輔年輕時,同僚們離京赴任,到了地方,都要給他寫詩。

    寫來寫去只有一個意思:沈大人啊,這裡的人都沒有你長得好看。

    歸根究底,論文采,誰也不肯服誰,文無第一嘛,稍有不慎就可能得罪哪位心胸狹窄的高官,或者被人冠以一個諂媚之名。但長相這種事沒有什麼可爭辯的,好看就是好看,夸相貌是最穩妥的。連皇上都喜歡挑長得順眼、風度出眾而且官話說得好的大臣留京任職,他們這也是人之常情。

    頂著一個東宮屬官的名頭,基本沒有人和傅雲英過不去。

    謝過陸主簿,她回到自己的號房,裡頭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沒有品級的典吏還在裡面擦地,見她進來,嚇了一跳,站起身朝她一拜,「傅大人。」

    「有勞你了。」她捲起袖子,自己動手收拾號房。

    典吏張大嘴巴,想攔不敢攔。他名叫石正,專門干一些拿東遞西的雜活,相當於是傅雲英的助手。

    不一會兒,陸主簿命人把需要抄錄的案件檔案送到傅雲英的號房裡,要她抄寫。

    石正忙準備好筆墨文具,還給她篩了杯涼茶。

    她坐在窗前,先翻看之前的案卷,確定下格式、用詞,才開始抄。抄完一份後,親自拿去找陸主簿,確認沒有任何差錯,回來繼續埋頭抄錄。

    院子裡很安靜,畢竟是衙門重地,又都是有身份的屬官,大家說話都輕聲細語的。

    傅雲英伏案抄寫,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忽然覺得窗前似乎罩下一道黑影,放下筆,抬頭看過去。

    一個圓臉青年負手站在長廊里,盯著她看,不知看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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