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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皇上得知傅雲英是太子東宮的人,點點頭,當著文武大臣的面頒下賞賜若干。
太子很高興,這天把傅雲英叫到跟前,賞她一套自己平時用的文具。
她終於有了正式的品級,雖然只是最末等的校書一職,但大小也是個官。
為了和崇拜的人更近一步,袁文終於捨得放下架子,主動和傅雲英攀談,問她汪玫有沒有傳授她作詩的技巧,平時都教她什麼。
也有嫉妒汪玫受皇上重用的人說酸話,「汪玫那人性情暴躁,傅校書跟著他,最先學會的一定是怎麼罵人。」
周圍的人哄然大笑。
說這話的人是吏部的一個從七品小官,汪玫前半生倒霉,但順利通過殿試後,明眼人都知道他以後必定能快速升遷,難免招來一些嫉恨。
這時候他們正從千步廊出來,周圍都是下衙準備歸家的六部官員。
傅雲英環顧一圈,朗聲回答袁文的話,道:「汪大人名揚天下,我能從他身上學到一點皮毛,便受益無窮了。他平時確實嚴格,但若能畫出讓他滿意的畫作,他也從不吝誇獎。而且他對自己的要求也是如此,寫一篇文章,往往要反覆修改幾十遍,為了一個字,來來回回推敲好幾天,如此方能寫出字字珠璣的錦繡文章。金陵神童,非浪得虛名。且汪大人性情直率,從不會背後傷人。以身作則,乃為良師。」
聽了這話,正湊在一處笑話汪玫的人不由訕訕,都沉默了。
剛才說酸話的人臉拉得老長,拂袖而去。
袁文很仰慕汪玫,見她為汪玫說話,頓時覺得她比平時順眼了不少,不過想起自己無緣受汪玫教導,又忍不住有些失落,嘆一聲,道:「可惜我不擅長丹青。」
如果能給汪玫當助手,他做夢都能笑醒,哪怕汪玫天天罵他,他也甘之如飴呀!
傅雲英瞥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以袁文的承受能力,他最好還是不要和汪玫離得太近,要是哪天他真的如願以償,成了汪玫的助手,汪玫輕飄飄幾句批評的話說出口,袁文當場就得羞憤欲死。
一旁的周天祿很不屑地嗤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打擊袁文,「袁兄,就算你會畫畫,汪大人也不會挑中你的。」
袁文氣結。
不遠處,一輛馬車從三人身邊經過,慢慢駛過長街。
車廂里,車簾落下,擋住長街的景象。王閣老微微一笑,捋須道:「你的這個助手倒是不錯。」
坐在他對面的人一張笑嘻嘻的和善臉孔,白白胖胖,手裡拿了把摺扇慢慢搖著,正是翰林院修撰汪玫。他嘴角翹起,笑道:「可惜他是霍明錦的人。」
王閣老嘆了一句,道:「霍明錦的人又如何?我只看他的品性。姚文達提起過他,你也知道姚文達那個人,眼光一向高。」
車廂中的另一人,王閣老的學生插言道:「他是傅雲章的弟弟,傅雲章為人寬和,他卻不掩鋒芒,現在我們正缺這樣的人,若是他們兩兄弟都能為我們所用,那就好了。」
王閣老笑了笑,另起話題,對汪玫道:「皇上有意讓你去刑部。」
刑部和大理寺都由沈介溪把持,有時候官員彈劾沈介溪,摺子根本送不出內閣,御狀還沒告,就被沈介溪的人抓住把柄或者隨便安一個罪名下獄害死。皇上怒極,但為了朝堂穩固,不能大動干戈,只能先一步步安插他的人手進去。
霍明錦在明處,王閣老在暗處,等霍明錦和沈介溪分出勝負,王閣老將為皇上一舉剷除兩個心腹大患。
汪玫不想和其他進士那樣慢慢熬資歷,雖然那樣是最平穩的,他蹉跎多年,想和族中那位讓汪家一舉成為世家大族的汪閣老一樣破格升遷,那就必須得冒險,成功的話他將平步青雲,失敗的話可能一敗塗地,再無起復之日。
他毅然選擇冒險,富貴險中求,天生我材必有用,他自小就是人人矚目的天才,必將成就一番不俗的壯舉。不能青史留名,也得烜赫一時。
汪玫朝王閣老點點頭。
皇上命他為太子編書,就是在為提拔他鋪路。等書編成,他必定受到嘉獎,屆時授官名正言順。
……
春暖花開時節,會試如期舉行。
袁三從考場出來,臉發白,腿發軟,身上一股刺鼻的氣味,倒在前來接他的傅雲英腳下。
傅雲啟和王大郎合力將他抬到馬車上。
他睡了一天一夜,醒來之後第一句話就是:「老大,我想吃扣肉。」
肥肥膩膩的大塊燒肉是他的心頭好。
傅雲英失笑,先讓他吃了碗清淡的肉絲粥。
他三兩下吃完,把碗底颳得乾乾淨淨,道:「這一次我肯定考不中,我得寫點故事攢錢。我想過了,就寫一個落第舉人行俠仗義的故事!」
傅雲啟平時愛和他抬槓,這一次沒有笑話他,難得貼心了一回,和他說書坊新書的事。
「現在遊俠故事賣不動了,你還是寫神話故事吧,像《西遊記》那樣的。」
袁三翻了個白眼,「那還不如寫書生和富家小姐……」
他挑了挑眉,笑得很曖昧。
傅雲啟聽懂他的話外之音,強烈反對:「不行,我們家的書坊不賣艷情小說!」
兩人爭得臉紅脖子粗。
雖然袁三篤定自己考不上進士,放榜那天,傅雲英還是悄悄讓人去看榜。
下午下人回來稟報,沒有袁三的名字。
她嗯了一聲,袁三還年輕,考不上才正常。
下人又道:「公子,小的看榜上有一位叫蘇桐的進士老爺,籍貫是湖廣人,好像是我們家的親戚。」
傅雲英愣了片刻,微微一笑,點頭道:「確實是親戚,去準備賀禮吧。」
來到京師以後,蘇娘子和蘇妙姐曾來過高坡鋪,蘇桐隨他的老師出門遊歷,人不在京師,傅雲英很久沒見過他了。
兩天後,有人拿著蘇桐的帖子在外邊叩門。
傅雲章這天在家,正和傅雲英坐在廊前海棠花樹旁下棋,聞言,命請進來。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戴大帽,穿青色交領青布直身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朝二人拱手致意。
好半晌後,傅雲英才認出蘇桐來。
幾年不見,他長高了許多,眉眼五官還是那個樣子,但是整個人的氣質和以前截然不同,明明還是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卻又像是變了一個人。
離了黃州縣,離了傅家,那股總纏綿在他眉宇之間的鬱氣煙消雲散。
以前的他是個俊秀斯文的少年,現在差不多和傅雲章一樣高挑,舉止沉穩,是個頂門立戶的男人了。
傅雲章也怔了一會兒,起身笑道:「桐哥長高了許多,竟認不出來了。」
蘇桐一笑,臉有些紅,這讓他瞬間又變回那個寄居傅家讓人捉摸不透的少年,摸摸鼻尖,道:「大概是來了北方多吃米麵的緣故。」
下人進來奉茶,傅雲英讓出位子,讓蘇桐和傅雲章對弈,自己找了張小鼓凳,陪坐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