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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袁三少見多怪,嘖嘖感慨。

    他們在揚州逗留了幾日,沿著運河北上。

    因為傅雲章不用考會試,他們不急著去京師,一路一邊走一邊玩。

    傅雲英跟著傅雲章遊覽了各地風景名勝,只要船靠岸,他們就下船游訪當地坊市,在船上時就將遊歷見聞的書稿整理出來寄回湖廣,由書坊刊印售賣。以前繪製的圖志是根據前人的書畫的線路,不能出版,現在正好趁著北上,她和傅雲章一起記下沿途的路線和驛站以及風土人情,一共寫了四十篇,裝訂成冊,一併交由官府看樣,等官府下達許可,就能刻板書。

    到通州府時,船還未進港口,傅雲章讓傅雲英穿上斗篷,還拿了只紫銅暖爐給她,「落雪了。」

    彤雲密布,大雪紛飛,岸邊早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岸上的人都穿著厚厚的冬裝,戴氈帽,雙手揣在袖子裡,行色匆匆。

    袁三從未看過北方的雪,興奮不已,下了船,在岸邊跑了起來,啪嗒一聲俯趴在雪地里,在積雪上留下一個大字形印子,「北方的雪真大啊!」

    雪裡夾雜著雪籽,密密麻麻的,和南方那種輕柔不一樣。

    他火氣壯,不怕冷,盡情在雪地里撒歡。

    傅雲英沒敢冒雪下船。以前在甘州時她身體不好,到溫暖濕潤的湖廣將養了幾年後,這幾年都沒怎麼生病,結果快到通州時竟然病倒了。

    傅雲章為此憂心忡忡,加快行程,想早點趕到京師請名醫為她診治。他是生過病的人,見不得她也生病。

    張道長說過,她以前生過一場大病,料想以後不會再犯舊疾,不過事有萬一。

    傅雲英有點措手不及,她還以為自己這些年堅持鍛鍊,已經變得身強體壯了。她一巴掌能把一隻裝滿鹹鴨蛋的大罈子推倒,傅四老爺的力氣都沒她的大。

    不知是徹底放下心事的緣故,亦或是一路遊歷讓她眼界開闊,總之她雖然病著,但心情暢快,從未有過的放鬆,還有心思和傅雲章開玩笑,「張道長說要送我幾丸丹藥,我沒收,早知道應該帶著的,他說那幾丸藥能治百病。」

    傅雲章雙眉輕皺,抬手在她頭頂上輕輕敲了一記,沒說話。

    因為臨時改變行程,傅雲啟那邊還不知道他們已經到了,下船的時候沒人來接。

    一行人先找了家客店避雪。

    客店裡燒了火盆,裡面擠擠攘攘,都是剛下船的旅客,大家操著各自的鄉音攀談,天南海北的人都有。

    人太多,雅間已經滿了,傅雲章讓傅雲英在大堂角落裡坐著休息,抓了頂大氈帽扣在她頭上,看她昏昏欲睡,囑咐袁三好生照料,帶著蓮殼去僱車馬轎子。

    ……

    下了船,霍明錦沿著石階拾級而上,風雪漫天,他接過隨從遞來的斗篷披在肩上,低著頭步入大雪中。

    錦靴踏過新雪覆舊雪的積雪,吱嘎響。

    身後喬恆山亦步亦趨跟著他,小聲道:「二爺,沈家女入宮的事有變故,宮裡傳出消息,沈首輔並不是想讓沈家女當皇后,而是衝著太子去的。繼後的人選已經出來了,只是一個出身平平的千戶之女。沈家女為太子妃,另外兩名秀女為妃,十名秀女為藩王妃。」

    人人都以為沈家女入宮是為了當繼後,沒想到沈介溪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往皇帝身邊塞女人,沈家人看上的是太子妃的名頭。

    霍明錦嘴角輕輕一扯。

    沈家也急了,知道沈介溪一死,沈家那幾個作惡多端的公子必定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另闢蹊徑,試圖討好太子。

    這不是等於告訴皇上他們沈家不僅要把持朝堂,還想控制皇朝繼承人嗎?

    當然,也可以說是沈介溪主動示弱,想和皇上緩和關係。

    「不必理會。」他吩咐了一句。

    喬恆山應喏。

    更多等候的人迎上前,隨從把馬牽了過來。

    霍明錦蹬鞍上馬,扯緊韁繩,漫不經心掃一眼碼頭的方向,忽然停了下來。

    喬恆山忙問:「二爺有什麼吩咐?」

    霍明錦凝望著雪中一行往客店走去的旅客,一言不發,臉上沒什麼表情。

    但喬恆山知道他的脾氣,沒敢吱聲打擾他,眼神示意周圍想要問什麼的隨從都退下去。

    幾十人就這麼垂手站在大雪中等候,北風颳在臉上生疼。

    直等到肩頭落滿積雪,手腳凍得麻木,喬恆山終於聽到霍明錦說了一句話,「長高了。」

    喬恆山聽得一頭霧水。

    ……

    傅雲英在船上吃了止咳嗽的藥,藥性上來,神思倦怠,靠著牆打瞌睡。

    迷迷糊糊中,忽然聽到爭吵聲。

    兩家下船的旅客為一個火盆吵了起來,一言不合扭打在一處,碰翻正燃著的火盆,燒得正旺的火炭滾落一地。

    頓時一片哀叫聲,周圍的人紛紛起身躲閃,那來不及躲開的,被燙得嘶嘶吸氣。

    袁三反應快,抓起擋雪的披風罩住傅雲英,擋下幾塊飛濺過來的通紅的木炭,好險沒叫她被燙著。

    他拋開被燒壞的披風,拉傅雲英起來,「老大,沒燙著吧?」

    傅雲英搖搖頭,頭上的氈帽掉了下來,露出病中蒼白的面孔。

    打架的人還在鼓譟,周圍的人卻都不禁將視線落到傅雲英身上。

    眉清目秀,氣度出眾,站在客店大堂內,猶如鶴立雞群一般,不必開口,就奪走眾人的目光。

    人們小聲議論:

    「生得真標緻,是南方人吧?」

    「我看著他下船的,確實是南邊來的,南邊水土果然養人。」

    嘈雜聲中,角落裡,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穿月白色熟羅氅衣的世家公子望著傅雲英,嘴角噙著笑,吩咐身邊的人,「把那個俊秀小相公給我帶過來。」

    旁人應喏,走到傅雲英身邊,二話不說,伸手就要抓她。

    袁三和傅家僕從立刻推開對方。

    對方來頭不小,渾不在意,穿直裰的家僕眼皮低垂,威脅道:「我家公子乃兵部尚書的嫡孫,看上你們家小官人,想和他交個朋友。」

    傅雲英揚了揚眉。

    兵部尚書,是熟人。

    上輩子兵部尚書家的公子曾想要求娶她,後來因為崔南軒剛好趕到京師,親事沒談成,尚書公子曾想以武力迫使崔南軒交出信物,崔南軒沒答應。

    兵部尚書周大人很會做人,換了皇帝,朝廷動盪,他還是穩坐兵部尚書一職。

    她記得周大人膝下有兩個嫡出的孫子,對方說是周大人的嫡孫,從年紀上看,應該是周家的長孫周天祿。

    王大郎攔在傅雲英跟前,挺起胸脯,道:「我家公子是湖廣鄉試經魁。」

    周家下人面露詫異之色,仔細打量傅雲英幾眼,猶豫著想要退下。

    少爺惹了禍,差點被老太爺活活打死,老太太心疼孫子,連夜送他出京城。在外邊躲了這麼幾個月,今天剛回京城,少爺又故病重犯,可這次看上的卻是一個舉人,會試在即,得罪舉人好像不大好吧?

    看出下人們的遲疑,周天祿氣得跺腳,拉開伴當,自己跳到傅雲英面前,指著她道:「你,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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