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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這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來迎親的。

    傅雲英出面招待他,道:「知道你高興,也不該帶這麼多人來。」

    頭名解元也沒這麼高調的。

    朱和昶塞了一隻錦緞包起來的黑漆鈿螺匣子到她手裡,喜滋滋道:「我也考了鄉試,連名次都沒有。你考上了,我覺得就和自己考上了一樣高興!」

    傅雲英掀開匣子,眼前一片珠光寶氣浮動,周圍靠得近的幾個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忙扣上蓋子,朱和昶送禮專挑貴的送,金子銀子不算什麼,他這次送的是價值連城的珠玉,隨便拿一樣出去能換幾千兩銀子。

    「你別推辭,對我來說這些東西不算什麼。」朱和昶按住她的手,眉開眼笑。

    傅雲英笑著搖了搖頭,把匣子收起,領他入席,知道他喜歡熱鬧,特意讓他和丁堂學子坐一桌。

    一直鬧到夜半時分,宴席才散。

    傅雲英送走李同知等人,去廂房找袁三。

    袁三蹲在捷報前,抿一口酒,摸一下捷報,吃一塊肉,再摸一下捷報,兩隻手沾了墨跡和金粉,髒乎乎的,他一點沒發覺,就用髒手往嘴裡塞肉吃。

    「老子是舉人了!」

    他醉醺醺的,聽到開門聲,抬起頭,打了個酒嗝,咧嘴一笑,喊了一句。

    傅雲英讓僕人進來服侍他梳洗。說到讀書的天分,袁三絕對是江城書院的學生中最拔尖的一個,他平時不是最出風頭的,但只要是重大考試,他絕對不會落第,袁縣令當年慧眼識人救下他,當真是有遠見。

    前兩天,武昌府但凡是知道傅雲英名字的全都上門道喜,巷子裡車馬絡繹不絕。

    城裡扎彩棚、設席面,鳴禮炮,知府親自出席,宴請新出爐的舉人,作陪的都是本地名儒士紳。

    傅雲英和袁三前去赴宴,拜望過師長們後,少不得和同席的同年們周旋一番。

    大家試探著問起會試的事,她笑道:「才疏學淺,還需苦讀幾年。」

    不遠處的學政聽了這話,點點頭,道:「你年紀還小,是得再磨礪幾年。」

    這意思,傅雲英雖然會隨兄長北上,但不會參加會試。

    眾人可惜了幾句,其實心裡都在暗暗慶幸,這麼一個天資聰穎又年少俊秀的對手在身邊,他們愁啊!現在傅雲說不考了,那湖廣就能多出一個名額來,說不定那個名額就便宜自己了。

    舉子們暗暗高興,生怕傅雲英改主意,轉而說起其他新聞。

    袁三初生牛犢不怕虎,悄悄對傅雲英道:「我反正要跟著老大你去京城,正好去考一考,考不上見見世面也好啊!」

    同桌的解元聞言一笑,頗為不屑。

    袁三也不惱,「一次考不中,還有第二次第三次,考到四十歲也不算晚嘛!」

    解元臉色驟變。他今年剛好四十歲,袁三以牙還牙,這是在嘲笑他。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傅雲英岔開話道:「聽說會試主考官是吏部侍郎崔大人。」

    在場的舉人們連忙豎起耳朵,她卻止住話頭不說了。

    其他人等了半天,見她真的沒有接著往下說的意思,心癢難耐,紛紛交頭接耳起來。解元尤其激動,他是湖廣解元,很有把握能在會試嶄露頭角,自然關心主考官的人選到底是誰。

    姚文達寫信告訴傅雲章,主副考官的人選還沒最終定下來,但崔南軒必定是考官之一。他叮囑傅雲章仔細揣摩崔南軒的喜好,補試的貢士通常不大討好,會被同年排擠,他不用考慮和同年的交情,務必考一個亮眼的名次。

    傅雲章怕傅雲英不高興,沒和她說。

    她還是知道了,心裡沒什麼波瀾,憑著自己對崔南軒的了解,擬了不少題目給傅雲章,幫他備考。

    熟悉的人當考官,還是有好處的。

    從第三天開始,那離得遠的外縣人也帶著賀禮前來貢院街恭賀,更有人直接扛著牌匾一路吹鑼打鼓尋到巷子裡。

    黃州縣那邊的人聽說傅雲英考了經魁,大罵宗族的人,有那氣不過的,直接找上門痛罵。縣裡好不容易出了一個貢士,兩個舉人,全被逼走了,以後斷然不會照拂鄉里,這不是把金菩薩往外趕嗎?

    宗族裡的人也追悔莫及,雖然那些害過大吳氏、盧氏的親族都落了一個傾家蕩產的下場,和其他人不相干,但他們當時沒有主動庇護四老爺的女眷,舉人老爺肯定也遷怒到他們身上了。現在早就分了宗,想沾光也沾不上,還可能被舉人老爺收拾,只能眼睜睜看著舉人老爺一步步飛黃騰達。

    都怪族長和族老財迷心竅,欺負別人家孤兒寡母,如果不是族老們,他們傅家出了三個有出息的後生,一躍成為世家大族還不是一眨眼的事?

    宗族的人不甘心,找到武昌府,給管家送上厚禮,打聽傅雲英會不會回鄉擺酒席。

    如果回鄉,宗族的人正好藉此機會向她賠罪,趁著大喜,舉人老爺必定不會拂他們的臉面,牙齒還有磕著舌頭的時候呢,血濃於水,以後還是一家人。

    管家不敢收宗族的禮,問傅雲章要不要回黃州縣辦流水席。

    他淡淡一笑,神情冷漠,「以後這種事不要來問我。」

    管家忙賠罪,出去打發走宗族的人。

    宗族的人悔得腸子都青了,相顧無言,灰溜溜離了武昌府。

    秋風吹盡桂花之時,傅雲章將行程定了下來,他們先坐船去揚州,然後沿北運河直抵京城。

    等傅四老爺接傅月回來,他們就啟程。

    這天坐在院子裡賞月,月華如水,淡淡的霧氣籠罩,人坐在池邊涼亭里,看著池水上方水汽蒸騰,就像置身雲端。

    傅雲英手裡剝著螃蟹,望著沉浸在清冷月色中的庭院,道,「古人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現在是秋天了,不曉得揚州的秋天是什麼樣的。」

    傅雲章放下茶杯,笑了笑,「到時候帶你去游瘦西湖,揚州的園林很值得一看。揚州富裕,民風開放,每到春時,城中男女出城遊玩,船隻把出城的河流擠得滿滿當當。」

    那樣熱鬧的情景,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心情愉快。

    朱和昶卻大煞風景,提起揚州的另外一個特色:「二哥見過真正的揚州瘦馬嗎?」

    他跟著傅雲英稱呼傅雲章為二哥。

    ……

    傅雲英即將北上京師,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不可能再回湖廣,甚至一輩子不回來也有可能。

    朱和昶光顧著為她考中舉人高興,得知她這一走不會回來了,心如刀割,在王府里迎風灑淚,哭了一場。

    楚王苦笑,道:「寶兒,我們這輩子都不能離開武昌府,你現在曉得爹心裡有多苦了吧?」

    朱和昶點點頭,抱著楚王流眼淚,「爹,我以後再也不笑話你總想跑出去了。」

    楚王心裡酸酸的,兒子不懂他的愁悶,他很不高興,可現在兒子明白他的感受了,他還是不高興。

    如果可以,他希望兒子一輩子快快樂樂的。

    朱和昶卻比楚王想像中的要堅強多了,鬱悶了幾天後,他擦乾眼淚,反過來安慰楚王:「雖然以後見不到雲哥了,可我們能寫信啊!我不能耽誤他的前程!等他當了大官,還可以回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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