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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傅雲英在府里轉了一圈,打點好事情,讓王大郎取了銀子給管家,讓他做主分給下人。

    管家不敢收。

    她道:「你拿著吧,這是我給的。二哥不常回來,以後家裡就勞你照應。」

    管家這才接了銀子。

    忙完搬家的事,傅雲英問起陳老太太。

    管家說:「老太太還是那樣……」

    陳老太太天天在院子裡罵傅雲章不孝順,要求把傅容接回來。家下人只敢幹巴巴應著,不敢真的派人去接。

    傅雲英唔一聲,道:「我還未拜望過老太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管家嚇得一個激靈,忙攔著:「少爺,老太太最近心裡不大痛快,又才和二少爺吵了一架,您這會兒過去……」

    「不過是罵我幾句罷了,不痛不癢,沒什麼。」

    傅雲英主意已定,從袖中取出一把繪四季景的摺扇,輕輕搖了幾下,平靜道。

    管家面露為難之色,因知道傅雲章是為她趕回來的,料想她在自家少爺心裡分量不低,到底不敢阻攔,引著她到了正院。

    陳老太太院子裡供了菩薩,她正坐在蒲團上對著菩薩念經,丫頭、婆子等在外面,裡屋每天都燒香,檀木家具浸潤了一股馥郁濃厚的香氣,空氣里的粉塵也是香的。

    丫頭通報說傅雲少爺來了,老太太陡然睜開雙眼,扯斷手中的佛珠,叮叮噹噹,圓滾滾的珠子落了一地,滾得到處都是。

    「就是為了這麼個外人!」她咬牙切齒,顫巍巍要站起來,旁邊的丫頭忙攙扶她,架著她往外走。

    侍立的丫頭掀開重重羅帳,一人站在堂屋門口前,負手而立,夏日燦爛明媚的光線籠在她身上,眉目清秀,神情淡然,一身清雋書卷氣。

    屋裡的丫頭都紅了臉,悄悄拿眼打量這位隔房的少爺。

    陳老太太一怔。

    傅雲英抬起眼帘,朝她行禮,道:「太太,二哥病了。」

    陳老太太冷哼一聲,「倒是難為你來告訴我,我雖是他娘,卻連他去了哪裡都不知道。」

    語氣譏諷,像拿利器划過平滑的地面,聲聲刺耳尖利。

    傅雲英沒有和她多客氣,直接道:「太太,我知道您不喜歡我。」

    陳老太太雙眼一眯。

    傅雲英接著道:「其實我也不喜歡您。」

    房裡的丫頭面面相覷,連忙低下頭要出去。

    「等等。」傅雲英抬手制止丫頭們,「都給我站著。」

    丫頭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頭大如斗,不知道該聽誰的,一眼瞥到管家就站在廊外,只得老老實實留下來。

    陳老太太看一眼左右,臉色一沉。

    「你是什麼人,竟敢支使起我的丫頭?」

    傅雲英一笑,道:「太太,您看看您周圍……」

    陳老太太莫名其妙地環顧一圈。

    傅雲英繼續道:「您再看看府里,看看整座大宅……這一切都是二哥為您掙來的,太太,您可要想清楚,如果沒了二哥,就憑您和陳家的幾位舅舅,能保得住現在的榮華富貴嗎?」

    陳老太太臉色鐵青,「這是我們母子之間的事,輪得著你來多嘴?他是從我肚皮里爬出來的,他就得孝順我!他敢對我不敬,外邊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就算他為官做宰了,在我跟前,照樣還是得聽話!這是他做人的本分!」

    傅雲英面色不變,嘴角一扯,「二哥自然孝敬您……可我不。」

    她臉色冷了下來。

    陳老太太總被人捧著,作威作福慣了,其實色厲內荏,只敢對著傅雲章哭鬧,被她冷冷掃一眼,竟覺得心驚肉跳,惱羞成怒道:「哪裡來的孽障,也敢在我家撒野?」

    她怒極,揚聲叫管家的名字,「來人,把這小畜生給我叉出去!」

    管家沒答應,下人們屏息凝神,沒人說話。

    陳老太太張了張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身邊的丫頭。

    丫頭們扶著她,給她順氣,端茶給她喝,但就是不敢靠近傅雲英一步。

    陳老太太面色紫漲,氣息粗重。

    傅雲英一攤手,「太太,您看,二哥不在,您就只能幹瞪眼。宗族怎麼欺負我的嬸嬸,也會怎麼欺負您。同樣的,我也可以和宗族那樣一手遮天,只要我想。」

    陳老太太站都站不穩,踉蹌著後退幾步,被丫頭們攙到羅漢床上坐了,氣得渾身打顫。

    傅雲英倒了杯茶,送到她手邊,「您好好將養,以後得空再來看您。」

    每一句都話裡有話,這個少年後生,竟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堂而皇之威脅自己!

    這可是傅家!

    陳老太太面色震怒,說不出是驚恐居多還是憤怒居多,望著她不說話。

    傅雲英笑了笑,退出正院。

    管家送她出府,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出了東大街,蓮殼忍不住道:「少爺……您何苦這樣,太太畢竟是二少爺的親娘。」

    疏不間親,不管傅雲章和陳老太太之間有多大的矛盾,母子血濃於水,傅雲章又孝順,早晚還是會和好的。傅雲英這麼直接對陳老太太不敬,當著下人的面威脅她,以後如果傅雲章知道了,必定會和她生出嫌隙。如果陳老太太再添油加醋哭訴一番,說不定傅雲章要和她翻臉。

    「不妨事。」傅雲英搖了搖頭,輕聲道。

    傅雲章不會怪她的。

    他從來沒怪過任何人。

    而陳老太太聽她說他病了,仍然無動於衷,只知道強調她母親的身份,從頭至尾都沒關心他一句。

    ……

    一行人離開東大街,往縣衙的方向走來。

    陳知縣聽說傅雲英來找,立刻丟下手頭的公務,迎了出來。

    「打擾舅舅了。」傅雲英跟著傅雲章叫陳知縣舅舅,「這次來是為了分宗的事。」

    傅雲章狠不下心,那就由她來替他斬斷宗族拖累。

    陳知縣面色古怪,咦了一聲,「雲哥,這……分宗的事,已經辦妥了呀!」

    傅雲英愣了片刻,上次急著去銅山找傅四老爺,她並沒有辦分宗的事,傅雲章也沒辦成,怎麼已經辦妥了?

    誰辦的?

    陳知縣見她是真的不知情,吩咐手下人去找文書,道:「就在昨天,武昌府的李同知過來親自主持分宗,傅家宗族連個屁都不敢放!以後你們這一房和仲文都能另立家廟,族譜也分開了,祭祀、墓葬都各不相干。」

    底下人把文書和記錄的冊子拿了過來,傅雲英接過,一目十行,粗粗掃了一遍。

    確實已經分宗了,而且傅雲章這一房竟然直接和傅四老爺成了兄弟,兩家關係近了,和宗族則疏遠了。家產、田地那一項,大宅的全部歸在傅雲章名下,宗族的人沒占到便宜。

    難道因為李寒石是沈黨一派的人,想拉攏傅雲章,所以替他解決後顧之憂?

    傅雲英眉頭輕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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