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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英姐……」傅月抬起頭,眼睛哭得紅腫,嗚咽著道,「不用管我,再這樣下去一家人都會被他們逼死,把事情鬧大吧,不能讓他們得逞!」

    傅桂眼睛燒得通紅,握拳咬牙。

    傅雲英站起身,柔聲說:「別怕。」

    傅月和傅桂擦乾眼淚,仰頭看著她,雖然姐妹倆依舊膽戰心驚,但看到她後,不像之前那麼六神無主了。

    英姐會保護她們的。

    傅雲英眼神示意喬嘉出去,等他離開,拉起傅月的手,「月姐,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傅月淚如雨下,搖搖頭,「沒有……可是丫頭指認我和僕人私通,我的名聲已經壞了……英姐,你別管我……」

    傅雲英摸摸她的臉,拿帕子給她拭淚,「只要你沒事就好。」

    傅月怔了怔,抱住她,失聲痛哭。

    床上,昏睡中的盧氏被哭聲驚醒,睜開眼睛,雙手抬起來,對著空氣揮舞,「出、出去,不許欺、欺負我閨女……」

    大吳氏也清醒過來,喉嚨里發出嗬嗬響。

    「娘,英姐回來了!」

    傅月忙擦掉眼淚,握住奶奶和母親的手,「英姐來了!」

    大吳氏還糊塗著,盧氏眼神漸漸清明,隨即面色大變,推傅月和傅桂:「走,你們快走!」

    傅雲英挨著床沿坐下,叫了一聲,「四嬸。」

    盧氏望著她,嘴巴張開,想說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張口,便是哭音。

    傅雲英握住她顫抖的手,一字字道:「四嬸,你放心,有我在。」

    盧氏淚如泉湧。

    ……

    傅雲英安撫好大吳氏和盧氏,走到外邊來,問守在門口的喬嘉:「你有把握帶她們平安離開黃州縣嗎?」

    喬嘉估算了一下,道:「怕是有些難,我看靈堂那邊和外邊守著人都是對方的幫手,人太多了。要是只帶著公子,幾百個人也攔不住我,但是加上幾位太太和小姐就有些麻煩。」

    傅雲英唔一聲,思量片刻,「如果我能引開他們一個時辰呢?」

    喬嘉嘴角一扯,抱拳道:「半個時辰就足夠了。」

    ……

    傅雲英找出一面銅鑼,提在手裡。

    靈堂的喧鬧已經平息了,傅雲泰、傅三嬸和傅雲啟都被帶到側間嚴加看管。

    外邊弔喪的人議論紛紛,但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他們再抱不平,也不好和傅家整個宗族對抗。

    傅雲英提著銅鑼,踏進靈堂,一邊走,一邊敲鑼。

    鑼聲驚動正堂祭拜的人,因為剛才傅雲啟鬧出來的一場動靜,做法的道士、和尚都走了,靈堂里只有婦人們賣力的嚎喪聲,她一下一下敲擊銅鑼,震得院子裡的人心頭髮怵。

    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她環視一圈,冷聲道:「我四叔的遺骨還未找到,你們就急著發喪,是何居心?」

    周圍的人瞠目結舌,茫然四顧。

    靈堂前幾個披麻戴孝的婦人對看一眼,跳了起來,齊齊往傅雲英身上撲。

    她面不改色,舉起銅鑼,直接朝婦人臉上砸去。

    婦人慘叫一聲,捂著臉倒在地上,指縫裡溢出血絲。

    「殺人啦!殺人啦!」

    其他幾個婦人倒吸一口涼氣,剎住腳步,紛紛後退。

    傅雲英提著帶血的銅鑼往前走,「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敢往前一步,血濺當場!」

    她走到哪兒,婦人們慌忙提起裙角往旁邊躲。

    那幾個被族人們硬塞到傅四老爺名下的少年遲疑了一下,站起身,「你就是我爹養在外面的雲哥?族譜上可沒有你的名字。」

    傅雲英道:「你們能不聲不響給我四叔添三個乖兒子,自然也能把我和啟哥的名字划去。廢話少說,帶我去見傅三老爺。」

    少年們臉色一沉。

    傅雲英舉起手上的銅鑼,給他們看上面的血跡,「對我客氣點,大不了我們來一個魚死網破,我保不住四叔的家產,也不能讓你們占便宜。」

    少年看一眼正堂外邊觀望的人群,咬牙道:「好。」

    ……

    隔間裡,傅三老爺和族裡其他幾位族老坐在大圈椅上,正低聲討論什麼。

    傅雲英跟著少年踏進房,餘光私下裡一掃,房裡的人顯然都以傅三老爺為中心。

    傅雲啟、傅雲泰、傅三嬸和傅三叔被綁了手腳丟在角落裡,周圍幾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看守。

    傅雲英心裡嘆了口氣。

    她本以為可以靠不要命的架勢逼傅家族老和她談條件,她可以逐一駁倒族老們,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逼迫他們承認傅雲泰和傅雲啟的嗣子身份,保住傅四老爺的家產,救下傅月,但是看到房裡的情景,她明白,根本不需要談判。

    因為族人們沒給她談判的選擇,他們早就撕破偽善的偽裝,露出豺狼真面目,等著瓜分傅四老爺的家產。

    他們對一家人的死活漠不關心。

    去找知縣沒有用,這種宗法家族內部事務,連知縣都不能插手。

    崔南軒,傅雲章……他們當初都曾面臨這樣的困境,人人都知道他們被欺負了,人人都知道族人兇狠貪婪,但孤兒寡母,就是得忍氣吞聲,否則連性命都保不住。

    整個宗族的人都與他們為敵,他們無路可走。

    傅雲英笑了笑,忘掉剛才準備好的長篇大論,直接道:「三老爺,你身為族長,在我四叔的靈堂前欺辱孤兒寡母,意圖霸占家產,竟不知羞麼?」

    傅三老爺皺了皺眉,低斥道:「胡鬧!」擺擺手,示意旁邊的人將族譜拿出來。

    一名族老捧著族譜走到傅雲英面前,痛心疾首,「你四叔英年早逝,我們不能看著他就這樣斷了香火,給他挑了三個嗣子孝順他,幫他奉養寡母和寡妻,泰哥太小了,一團孩子氣,就憑他,怎麼保得住你們家的家業?誰家不疼兒子?你以為那幾家捨得把自己養大的兒子送給別人家當孝子?我們一片心為你四叔著想,你是從哪塊石頭縫裡跳出來的,來搗什麼亂?」

    剩下的族老冷笑連連,一人一句,譏諷挖苦傅雲英。

    傅雲英看也不看族譜一眼,不管族老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多麼震撼人心,她不為所動,逕自走到傅三老爺跟前。

    傅三老爺手裡端了杯茶,看她一眼,長嘆一口氣,輕聲說:「孩子,這是最好的辦法。」

    他指一指正堂的方向,「你看到那些來弔唁的人了嗎?你知不知道那裡面有多少人在打老四家業的主意?老四給月姐置辦嫁妝,花錢如流水,金的銀的堆滿整座院子,那些家具從渡口搬到東大街,一路晃花了多少人的眼睛?他給月姐準備的嫁妝驚動整座縣城,現在連鄉下人都曉得老四留了一大筆家產……吳家的人,盧家的人都過來了,如果不是我們幾個族老坐鎮,你奶奶和你嬸嬸早就被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我老實告訴你,要不是我們攔著,吳家和盧家人早把你們家庫房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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