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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他給傅雲英使了個眼色,小聲說:「等他們曉得你二哥考中貢士,咱們家得把祖墳修一修,最好建牆圍起來,縣裡人准得打祖墳那片山的主意!」

    ……

    桃花落盡的時候,天氣一日比一日熱起來。

    這天早上落了場急雨,雨後滿地殘紅,泥水漫到甬道上,待雲銷雨霽,庭間一片泥濘。

    學長李順找到在藏經閣前張貼新書通知的傅雲英,「傅雲,山長要你去正堂。」

    「正堂?」

    正堂平時都是關著的,只有遇上重大事情才開啟。

    傅雲英先回東齋換了身衣裳,匆匆趕到正堂。

    正堂卻沒開,只開了第一重院門,姜伯春站在大牌匾下,遙遙朝她微笑。

    仿佛預感到什麼,她突然緊張起來,心跳如鼓,一步一步走到台階下。

    「傅雲。」姜伯春微笑著道,「不久前我和眾位教授約定,如果你次次考試都能拔得頭籌,就把去國子監的名額給你……」

    傅雲英心跳加快了一瞬,沒說話。

    按例,地方每隔三、五年可以選拔一名年輕有為的人才送往京城入國子監學習,聽起來只是換一個地方讀書,但天下人都明白其中的不同,去國子監的人不必上學,他們只是走一個形式,為入仕打基礎。

    人人都曉得想當官必須考科舉,想當大官必須考進士,所以天下文人寒窗苦讀,讀到頭髮花白也要掙一個功名在身,沒有功名就沒法做官,沒法出人頭地。

    但凡事總有例外。

    比如某位大臣,從來沒考過進士,他只考中秀才,先從芝麻小官做起,一點一點熬資歷,後來因為政績突出,慢慢被提拔上來,幾十年後朝廷任命他為主考官,讓他寫一篇八股文,算是象徵性給他一個功名。

    這種例外一兩百年來只有那麼寥寥幾個。

    通常來說,舉人會試落第後謀個官做,慢慢熬資歷,熬到白頭也只不過是個知縣。

    國子監是另一個例外,它是未得科舉而想要入仕做官的人最好的選擇,它幾乎就是為權貴功勳子弟而設的,一般老百姓想入國子監讀書,根本就是痴人說夢,還不如去考科舉實在點。

    地方舉薦人才聽起來很公平,其實早就作廢了。

    江城書院這些年並未舉薦人才去京城,為什麼姜伯春會忽然提起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國子監在不同時期作用是不同的,比如明初做官其實有三個途徑:考科舉,舉薦,國子監。

    文中的設定和明清任何一個時期的都不同,簡單來說,就是進入國子監的話,等於不用考科舉就可以做官。

    第85章 噩耗

    春雷陣陣,一夜驟雨。

    翌日早起,庭院裡落了一地的殘花敗葉,青石板上濕漉漉的,枝頭葉片被春雨洗過,肥厚鮮潤,綠得流油。

    學生們在袍衫外加了一件罩衣,拿著掃把、簸箕,清掃石階前的泥濘,說笑聲起此彼伏。

    王大郎穿過院子,踏上石階,擦乾淨麻鞋上的污泥,推開門,拐進書房,「少爺,您的信。」

    伏案書寫的傅雲英抬起頭,接過信。

    是傅雲章寫來的。

    她笑了笑,擱下筆,展信細看。

    信上卻並沒有提起會試的事,只說了些他在京城附近遊玩的經歷,說北方的雪下得非常大,比南方的大多了,他以前讀詩,不懂「燕山雪花大如席」這句,現在總算明白了,大雪簌簌下墜時的情景和南方的輕舞飄揚完全不一樣。又說他結識了許多赴京趕考的舉子,大家一起暢遊京城,吃了很多以前從未吃過的新鮮吃食。都說南甜北咸東辣西酸,果然如此,一群人常常為一道菜的口味爭執不休。認識的人多了,免不了碰到口角紛爭。不知是不是因為湖廣人常醃臘魚臘肉,外地人嘲笑湖廣人為「乾魚」,他曾被其他人罵作「鹹魚」,河南人的外號是「偷驢賊」,浙江人富裕,會過日子,被叫做「鹽豆」,笑其吝嗇小氣。

    說了許多日常瑣碎,然後就是問她的近況,最後一如既往叮囑她遇到難事一定要告訴他,莫要自己逞強。

    從頭到尾,完全沒說和會試相關的事情。

    這封信很可能是傅雲章在會試之前寫給她的。

    傅雲英反覆讀了幾遍,沒有找到其他特別的地方,確定了這一點。

    大概是怕她擔心考試結果,他特意抽出時間,百忙之中給她寫信,不說他臨考之前的緊張忐忑,只說平時的吃喝玩樂,連筆跡也有些漫不經心的懶散,仿佛他去京城真的就是為了到處逛一逛,考試一點都不重要。

    她合上信,望著窗外已經抽出綠芽的樹枝,出了會兒神。

    傅雲章剛剛考中貢士,馬上就要殿試面聖,殿試結果關係到他將來的仕途能走多遠,雖然他以前說過不想做官,但從他後來和姚文達的書信來往來看,他改主意了。那麼殿試對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去國子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別人求都求不來。其他地方再好,終究比不得京城,那裡是權力的中心,唯有在京城扎穩腳跟,才能有更大作為。

    同樣的,風險也大。

    她姓傅,和傅雲章是連在一起的,在別人看來他們是堂兄弟,如果她在國子監期間暴露身份,一定會連累到他。

    當閒雲野鶴的丹映公子和去國子監不同,前者就算身份被揭穿,影響不到朝政,去了京城,萬事都能和前朝扯上關係,沒有人能逃脫那張大網。

    春風吹進房裡,風裡滿蘊泥土的潮濕腥氣。

    傅雲啟和袁三為了誰幹的活兒更能幫助她小聲拌嘴,雨後太陽出來了,日光漫進長廊,罩下斑駁光影。

    竹簾微微晃動,影子如流水一般潺潺流動,她嘴角微翹,做了個決定。

    ……

    姜伯春很詫異。

    去國子監不僅代表不必科舉就能入仕,還能結交到京城最炙手可熱的權戚子弟,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積累人脈、擴充交際圈子,傅雲竟然不動心,拒絕了這個獎勵。

    「你可曉得自己錯過了什麼?」姜伯春眉頭緊皺,看著她,正色道,「你既然擅於制藝,應該是想入仕的。」

    去京城的辦法有很多……但現在去國子監太冒險,她的輕率將會導致無法預知的嚴重後果,真要去,也該是她自己去,而不是由書院推舉。

    傅雲英垂目道:「學生辜負了老師的厚愛。」

    姜伯春沉默半晌,臉上浮起一絲笑,搖搖手,「不至於如此,你很有志氣。」

    有人想走捷徑,也有人不願投機取巧,要靠自己的實力一步一步完成目標。國子監出來的學生,如果沒考過科舉就做官,通常會被其他科舉出身的官員看不起。當然能從國子監直接踏入官場的都是世家之後,升官速度就像春筍一樣,蹭蹭往上竄,根本不在乎低級官員的白眼。

    傅雲英挑挑眉,知道姜伯春誤會了。她沒有解釋什麼,笑笑不說話。

    「剛好國子監司業在咱們書院讀過書,朝廷決定重新恢復貢舉制度,今年湖廣和南邊分到幾個名額,只要十五歲以下的學生……傅雲,如果你拒絕,那書院就推薦蘇桐入國子監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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