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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楊平衷搖搖頭,「真不疼……啊!」
傅雲英扯開他裡面穿的襖子,手指輕輕碰了一下肚子上的傷口,他慘叫一聲,眼淚嘩嘩往下淌。
他一面流淚,一面擰著脖子道:「我沒哭啊……我這是怕癢……」
傅雲英嗯一聲,沒拆穿他,低頭仔細查看傷處,還好大漢下手留有分寸,沒有傷及要害。
她給他掩好衣襟,「為什麼攔著?」
楊平衷躺在地上,雙眼早就腫成饅頭一樣,只剩一條縫,看不出他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只能從睫毛交錯的動作看出他在眨眼睛。
他吞吞吐吐道:「你是我兄弟,兄弟有難,我哪能不管……」
雲哥生得唇紅齒白的,眉目清秀,皮色白皙,落到賊人手裡,那不是羊入虎口嘛!他哪能坐視不管!
不過雲哥還小,他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的猜測,免得把雲哥帶壞了。他是富家公子,身邊想討好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他十一二歲時就什麼花樣都見過了,雲哥不一樣,多乖多正經啊!他可以篤定,雲哥從來不看禁書。他好幾次當著雲哥的面掏出一本坊間赫赫有名的《玉嬌野史》、《飛燕傳》啊什麼的,雲哥看到封皮上的書名,面不改色,肯定以為他看的是正經書!
傅雲英眼眸微垂,搖曳的火光透過窗紙漏進室內,罩在她雪白的臉孔上,愈顯得眉清目秀,宜男宜女。
楊平衷疼得齜牙咧嘴,一邊呻吟,一邊暗自慶幸,還好把雲哥給救下了。
傅雲英沉默良久。
如果剛才換做楊平衷被拉出去,她不會挺身而出。
莫名其妙被擄來這裡是因為這個一擲千金的貴公子,但也是這個貴公子擋在她身前為她挨拳頭……
他的長輩一定很疼愛他,才能在白玉為堂金作馬中養出這麼一個赤誠忠厚的少年郎。
靜默中,門外突然傳來銅鎖被打開的聲音。
傅雲英忙打理好楊平衷,戴好黑布,小心翼翼躺回去。
吱嘎一聲,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皮膚乾癟的瘦小男人躡手躡腳走進柴房,轉身關上門,走到楊平衷身邊,「欸,小子,你說的那個埋箱子的莊子是不是在烏龜山?」
烏龜山是武昌府城外一座山峰,因為山體形似龜殼,得名烏龜山。
魚兒上鉤了。
這一刻傅雲英和楊平衷看不到彼此,看兩人都明白接下來要怎麼互相配合。
楊平衷道:「對,就在烏龜山山腳下,一個沒人曉得的山坳里,埋箱子的地方就只有我爹和我曉得,連我家管家都不知道。」
瘦小男人兩眼放光,搓搓手,陰惻惻問:「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騙我的?」
楊平衷想了想,說:「我爹藏銀子的地方多的是,我先告訴你一個,你挖到銀子,就知道真假了。」
他說了一個地點,就在城裡一處較荒僻的地方。
瘦小男人想了一會兒,冷哼一聲,「敢誆老子,老子立馬切了你蘸餅吃!」
說完話,迫不及待起身出去吩咐同夥去挖銀子。
待人走了,楊平衷小聲說:「雲哥,你別怕,我們家每一個藏銀子的地方都有人把守,馬上就有人來救我們了!」
傅雲英低低唔了一聲,心裡卻覺得可能性不大。
天已經黑了,楊家的人竟然還沒找過來,要麼這幫賊人神通廣大本事通天,要麼就是哪裡出了什麼狀況……
半個時辰後,瘦小男人回到柴房,喜滋滋道:「你小子倒是老實,說,烏龜山的銀子埋在哪兒?」
顯然,瘦小男人的同伴剛剛在楊平衷說的地方挖到銀子了。
僕從沒有緊跟著挖寶的人尋過來,楊平衷有些失望,含含糊糊說出烏龜山藏銀的地點。
瘦小男人現在對他深信不疑,人在自己手上,諒他不敢耍花招,得到答案,立刻叫上幾個平日交好的同鄉,背著其他人,一頭扎進濃稠黑夜中。
挖財寶這種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萬一分錢不均被其他人坑了,竹籃打水一場空,找誰說理去?
「這次他們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楊平衷輕聲說。
又忐忑不安等了一個時辰,門被輕輕撥開,進來的人腳步放得極輕,「小子,你家寶貝埋在哪兒?」
這是另一伙人。
楊平衷眼珠一轉,故意做出不耐煩的樣子,道:「怎麼又來問?你都問了四五遍了,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來人愣了一下,眼睛微眯,「媽的!我就知道有人想吃獨食!」
衝到楊平衷面前,拎起他:「說,藏銀子的地方在哪兒?」
楊平衷瑟瑟發抖,淚如雨下,抽噎著說:「烏龜山……山坳有座破廟,就在破廟中間那棵大棗樹底下……」
來人想到其他人可能搶先一步獨占財寶便氣不打一處來,聽到這裡,撂下人,轉身就跑。
…………
楊平衷說的每一句話,傅雲英聽得清清楚楚,他就這麼哭哭啼啼,一連騙倒了幾波人。
她決定收回剛才的感嘆,忠厚什麼的……只是她的錯覺。
一撥又一撥賊人偷偷溜出去尋找財寶,楊家布置在各處的人手卻始終沒有動靜。
又一個大漢被楊平衷忽悠去挖寶,等門關上,傅雲英問:「烏龜山真的有銀子?」
楊平衷嗚咽了一聲,道:「當然是真的,我還知道其他地方,每一個都埋了銀子。」
楊老爺還真是用心良苦,知道兒子不靠譜,教兒子用這種辦法拖延時間。
傅雲英撕開黑布和繩索,翻身坐起來,「不能再等了,我們得趁他們回來之前逃出去。」
楊平衷啊了一聲,提出反對:「我爹告訴我,遇到這種事不能輕舉妄動,如果沒人來救我,我就一個接一個把其他藏寶的地方告訴他們,我們家寶貝多,他們挖上三天三夜也挖不完。在他們挖完之前,一定就有人來救我了!」
傅雲英輕手輕腳走到門邊,透過窗紙往外看。
院子裡黑魆魆的,一個人都沒有。
她剛才一直在心裡默算對方的人數,一共有五撥人前後腳離開,後來遙遙傳來一陣叫罵廝打聲,應該是賊人起內訌了,剩下看守的幾個都是小嘍囉,年紀不大,走路腳步虛浮,一看就知道不會功夫,是專門負責跑腿打探消息的。
「趁現在人少,找個機會逃出去……逃不了躲起來也行,我覺得不大對勁。你剛才說的地方和黃鶴樓不遠,那幾個人半個時辰就能挖出銀子來回一趟,說明這兒和黃鶴樓很近,說不定我們還在山上。他們是外地人,不會說湖廣官話,肯定不熟悉山裡的小路,我們得試一試。」
傅雲英回到楊平衷身邊,扯下繩索,扶他坐起身,「能不能站起來?」
楊平衷唉喲兩聲,捂著肚子站起來,試著走動幾下,忍痛道:「沒事,我不要緊。」
傅雲英從柴堆里找了根最粗的濕木棍塞到他手心裡,道:「等會兒人過來,我躲在門後,你不要出聲,如果我沒制住他,你起來幫忙,別手軟,他們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