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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說完,見傅雲英愁眉不解,他忙加了一句,「不過你放心,我的隨從很厲害,很快就會找過來的。」

    他費力往傅雲英身邊挪,目光落到她手上,眼裡溢滿疼惜。

    傅雲英正盤算著怎麼逃出去,手腕忽然被冰涼的手指碰到,疼得發顫,情不自禁嘶了一聲。

    楊平衷手足無措,小聲道:「很疼吧?我幫你包起來?」

    他輕輕抓著她皮開肉綻的手腕,小心翼翼拂去枯草灰塵,儘量不碰到鮮血淋漓的傷口。

    傅雲英漫不經心掃他一眼,看到他眼底不加掩飾的心疼,沉默了一瞬,道:「沒事,包起來會露餡的。」

    她若無其事,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直接把手腕套回繩索里,粗繩蹭動傷口,染了一層血。

    楊平衷倒吸幾口涼氣,光是看著她的動作就替她覺得疼,一張臉緊緊皺成一團,愧疚道:「對不住,害你受苦了。」

    傅雲英揚揚眉,他倒是不傻,知道自己被綁的原因。

    「你戴的是什麼簪子?」她問。

    一般像楊平衷這樣的富貴公子戴網巾紗帽時裡面都會別簪子。

    楊平衷低下頭,把腦袋伸到她面前,給她看自己的髮鬢,「我戴了兩支簪子,銀鍍金的,拿這個能收買外面的人嗎?」

    這傢伙不愧經常拿銀子收買人。

    傅雲英嘴角輕扯,「……留著防身。」

    楊平衷把簪子取下來,拿在手裡比了比,把更鋒利的那一支給傅雲英。

    她眼眸低垂,將簪子藏進袖子裡。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兩人忙套好繩索,不說話了。

    楊平衷挪到傅雲英跟前,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住她,兩眼瞪如銅鈴,盯著門口看。

    一個黑黑瘦瘦、年紀約莫二十歲上下的男人推開門,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扯開他嘴裡的東西,餵他喝下一碗水。

    楊平衷趁機掃一眼屋外,院子裡有七八個穿粗布短褐袍的大漢,個個人高馬大,胳膊有他大腿粗。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眼前是一夥亡命之徒,他眼珠轉了轉,沒敢掙扎。男人動作粗魯,他嗆了好幾口,一邊咳嗽,一邊壓低聲音斷斷續續道:「這位好漢……你們想……想要……多少銀子?」

    男人撇撇嘴,「買你這條小命,你說值多少銀子?」

    楊平衷笑道:「還得加上我兄弟。」他看一眼身後的傅雲英,小聲說,「你放心,我們家不缺錢鈔,只要你們講江湖規矩,咱們該怎麼來怎麼來。」

    「喲,是個見過世面的。」男人摸了摸下巴。

    楊平衷沒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貪婪,湊近了些,「一萬兩,你看怎麼樣?」

    男人差點沒控制住臉上的表情。

    湖廣比不得富庶的南直隸、浙江等地,武昌府一般的巨賈富商,家財也不過數萬兩而已,這傻小子一開口就是一萬兩,果然是個敗家子!

    這要是自己的兒子,男人得打斷他的腿。

    「這由不得你來說,給老子老實待著!」

    男人冷笑了幾聲,端著空碗出去了,這次沒有堵住楊平衷的嘴巴。

    待門外安靜下來,傅雲英小聲問:「你想收買他?」

    楊平衷點點頭,意識到傅雲英重新蒙上黑布看不見,道:「我看他肯定動心了,二桃殺三士,來一個我收買一個,就不信他們亂不起來!」

    傅雲英沒說話,暗暗道,果然是富貴出身,從小耳濡目染,即使本性單純,該懂的東西一點都不少。

    接下來,又陸續進來三個人逼問楊平衷楊家管帳房的是誰,楊家庫房鑰匙在哪兒。

    他裝出嚇破膽的模樣,老實告訴賊人楊家藏銀子的地方,回答的時候不小心透露自己知道楊老爺在城外一座廢棄的小莊子裡埋了五箱金餅。

    傅雲英懶得阻止他了,既然逃不出去,楊家的人又遲遲不來,不如放手讓楊平衷誘惑賊人。

    天色慢慢昏暗下來,窗外幾隻麻雀嘰嘰喳喳叫,不時傳來大喝聲和爭吵,賊人們似乎在為怎麼處置楊平衷激烈爭執。

    楊平衷和傅雲英屏氣凝神,側耳細聽外邊的對話,門忽然被撞開,兩個喝的醉醺醺的大漢衝進柴房,踉蹌了幾步,俯身抓起傅雲英往外拖。

    「你們想幹什麼?」

    楊平衷臉色大變,想也不想,壓到傅雲英身上,阻止他們的動作。

    大漢輕輕踢楊平衷一腳,張開嘴,噴出一股難聞酒臭味,「讓開。」

    楊平衷不讓,「你們敢動他一根頭髮,別想拿到銀子!」

    大漢怒極,腳下加了幾分力道,「臭小子,信不信爺踹死你,照樣能搬空你們家的庫房!」

    楊平衷毫不退讓,怒目道:「你們敢傷人,我保管你們有命拿錢,沒命花錢!誰敢動他,我定將你們碎屍萬段!」

    他一直畏畏縮縮、唯唯諾諾的,突然間放起狠話,像是變了個人,眉宇間有種與身俱來和後天養尊處優才養得出來的頤指氣使,讓人心頭不由生出凜然之感,不敢和他對視。

    大漢竟被他的氣勢所懾,沒來由覺得心虛,不禁後退了兩步。

    另一個大漢放聲大笑,「老六,你這身肉是白長了吧?被人吼兩句你就軟了?」

    大漢惱羞成怒,下手不再留情,捏起拳頭砸向楊平衷。

    拳頭狠狠砸到皮肉上,發出滲人的鈍響聲。

    楊平衷咬緊牙關,沒叫出聲。

    剛剛出言譏笑大漢的人忙攔住暴怒的大漢,「好了好了,別把人打壞了,這可是咱們的小金佛。」

    大漢啐了一口,唾沫吐到楊平衷臉上。

    兩人揚長而去。

    「哐當」一聲,門從外邊鎖上了。

    傅雲英輕輕推開楊平衷,坐起身,揭開罩在臉上的黑布。

    不知道什麼時辰了,屋裡光線暗沉,院子裡燃了火把,火光映在窗戶上,時明時暗。那兩個大漢打算關他們一晚上,不給他們吃喝,今晚不會再有人進來了。

    楊平衷滾在地上,肩背佝僂,蜷成一團,蒼白的臉時不時抽搐幾下,神情痛苦。

    她解下繩索,把楊平衷翻過來,讓他仰躺著,輕聲問:「傷到哪兒了?」

    楊平衷嘶嘶直吸氣,「沒,沒事,就肚子上挨了幾下,我皮厚,不疼。」

    說完,咧嘴笑了一下,臉上青青紫紫,笑起來紅腫的眼睛像一對爛桃子,委實嚇人。

    傅雲英用袖子擦去他臉上的髒污,手指碰到他的髮鬢,潮乎乎的,他疼得出了一身冷汗,連頭髮都濕了。

    她聽見大漢一拳拳砸下來,拳風掃過她的臉,這不是書院的學生平時鬧著玩的嬉鬧廝打,大漢是真正的下手狠辣,如果他砸的是其他東西,只怕早就砸爛了,楊平衷怎麼可能不疼。

    他可是個嬌生慣養,雨天從頭到腳裹一身防雨的鮫綃袍,晴天打傘遮陽,冬天被冷風吹一下就嚷嚷臉疼讓僕人給他執扇擋風的貴公子。

    傅雲英解開他的衣襟,道:「別忍著,疼的話就叫出來,我看看你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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