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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她道:「其他的不必費心,送去那邊未必肯收。銀兩可以備一些,預備打點的花費。」

    閻王好見小鬼難搪,霍明錦只要酒,她還是不要自作主張了,麻煩的是他的屬下會不會把酒退回來。

    酒送去開封府,十天後,夥計回到武昌府,到傅雲英跟前回話,「那些官爺好說話得很,客客氣氣收了酒,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小的塞了幾回銀子,他們都退回來了。」

    傅雲英讓王大郎抓果子給夥計吃,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打發走夥計,她翻出一沓毛邊紙,看窗外幾枝淡黃色臘梅開得從容,蘸濃墨,隨手在紙上畫下一枝主幹。

    正想添細枝,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鍾天祿跑進南屋,「雲哥,袁三和啟哥打起來了!」

    傅雲英皺了皺眉,放下筆,拿鎮紙壓好畫了一半的梅枝,起身迎出來,「怎麼打起來的?」

    鍾天祿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好久,方道:「說是為了一件衣裳。」

    袁三身無長物,唯有一件長袍是好料子,他從夏穿到冬,寶貝得很。昨天他用淘米水將長袍漿洗得筆挺簇新,趁著天氣好放在屋檐下晾曬。剛才傅雲啟給他送羊肉饅頭,看到長袍掛在那兒,走過去摸了摸,被袁三探出頭吼了幾句。袁三不讓他摸,他偏要摸,結果摸出事了,裝羊肉饅頭的提爐里有炭火,他不小心碰翻提爐,木炭飛濺出來,把長袍燒出個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洞。袁三氣得眼睛都紅了。

    聽鍾天祿說完前因後果,傅雲英的腳步放慢了一點。

    看來是傅雲啟咎由自取,讓他長點記性也好。袁三那人粗中有細,大概只是嚇唬嚇唬傅雲啟,不會真的下手打他。

    她走到甲堂長廊前,卻被人攔下了,幾個學生瞄她一眼,為難道:「雲哥,不是我們不放你進去,堂長剛剛吩咐過……」

    杜嘉貞又來了?

    傅雲英懶得和看守門禁的學生糾纏,朝裡面幾個正探頭探腦往這邊觀望的甲堂學生道:「勞煩你們把袁三和傅雲啟叫出來。」

    那幾個學生正愁不知該怎麼和他搭話,聽了這話,點頭如搗蒜,「你等著!我這就去!」

    守門的學生對望一眼,臉上訕訕。

    傅雲英只等了一會兒,袁三和傅雲啟就出來了,一個挺著脖子冷哼,一個縮著脖子唉喲直叫,兩人中間隔了幾丈遠,互不搭理。

    「老大,你讓我停手,我就停手。不過他必須給我賠禮!」袁三出了甲堂,一字字道。

    傅雲英唔一聲,看向傅雲啟,他臉上漲得通紅,衣衫凌亂,髮鬢鬆散,除此之外,身上看不出一點剛剛被揍了幾下的痕跡,走起路來雄赳赳的,一看就知沒受傷,「九哥,你給袁三賠不是了麼?」

    傅雲啟忸怩了兩下,滿腹委屈,「一件衣裳罷了,我賠他五件都成,至於生這麼大的氣嘛……」

    他不說還好,這話一出來,袁三更怒了,雙手握拳,牙關咬得咯咯響,要不是傅雲英在場,估計他能把傅雲啟按在地上狂揍一頓。

    「是你有錯在先。」傅雲英皺眉道,「道歉。」

    傅雲啟望一眼傅雲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傅雲英不為所動。

    傅雲啟嘴巴一癟,差點哭出聲,含恨給袁三賠不是。

    袁三臉色緩和了點,擺擺手,道:「算了,你別哭啊,我剛才就輕輕地拍你幾下,你要是哭了,我找誰說理去?」

    傅雲啟一抹眼睛,瞪他一眼,「你才哭了!」

    說完話,轉身跑遠。

    風中傳來他滿含怨憤的抽泣聲。

    傅雲英搖搖頭,示意王大郎去把袁三那件衣裳取來給她看。

    衣裳取來了,衣襟袍角果然燙壞了一大片,最大的一個洞有拳頭那麼大。

    「能補得和以前一樣嗎?」袁三問。

    傅雲英道:「補是能補的,不過補好的衣裳肯定不好看。」

    「不要緊,能穿就行。」袁三撓撓腦袋,道。

    「好,我家中繡娘針法好,衣裳交給我,我讓繡娘試著補。」

    這事只能請繡娘幫忙,韓氏做不了這個細緻活兒。傅雲英把衣裳交給王大郎,轉頭看著袁三,「你身量和九哥差不了多少,我讓他的書童拿幾件新袍子給你。」

    這一回袁三沒有推辭,「好啊!多拿幾件,他穿過的也成,我不嫌棄!」

    傅雲英想了想,問:「九哥不是成心的,他剛才說要賠你衣裳,你為什麼不要?」

    不僅不要,還扭打起來了。

    「他是他,你是你。」

    袁三說完,低頭拍拍自己的胳膊,他生得並不健壯,不過力氣很大。

    傅雲英沒有繼續問下去。

    下午上課,向來喜歡黏著她的傅雲啟破天荒找了個離她很遠的位子。

    她沒說什麼,散學後,朝傅雲啟勾了勾手指,「九哥,過來。」

    傅雲啟不理會她,收拾好書本文具,拔腿就要走。

    剛邁出兩步,呼啦一陣響動,丁堂學生一擁而上,架起傅雲啟,送到傅雲英跟前,拍拍他的腦袋,「唉喲,兄弟倆鬧什麼彆扭!」

    傅雲英朝周圍的學生點頭致意,學生們嘿嘿傻笑,勾肩搭背著走了。

    課堂里只剩下傅雲英、傅雲啟和通常總是等齋堂那邊的人都快走光了才去領消夜的蘇桐。

    傅雲英掃一眼蘇桐,輕聲問傅雲啟:「生氣了?」

    傅雲啟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看她。

    她蹙眉道:「袁三入學考試那天穿的就是那身衣裳,他的文具破破爛爛的,大冬天還穿一雙破草鞋,那件衣裳如果拿去典當,也許能換點錢,可他沒捨得,可見這衣裳對他來說很重要,可能是他娘親手給他做的……你把衣裳燒成那樣,袁三能不生氣嗎?」

    傅雲啟還是不吭聲。

    「我聽鍾天祿說,袁三一開始沒動手,是你自己火上澆油,怪袁三小題大做,還說那件衣裳不值錢,送你你也不要……如果有人這麼說你娘給你做的物件,你會怎麼樣?」

    傅雲啟一直貼身帶著小吳氏給他繡的荷包,樣式早就不新鮮了,可他一直沒捨得換。

    他背過身,瓮聲瓮氣說了一句:「我沒為這個生氣……」

    傅雲英點點頭,「這麼說,你是為了我沒偏心你才不高興的?」

    傅雲啟豁然轉過身,幽怨地瞥她好幾眼,垂下眼帘。

    她被他這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氣笑了,「我當著袁三的面偏袒你,你就能高興了?」

    傅雲啟竟然點了點頭,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

    傅雲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抓起一本書敲敲他的腦袋,「好了,再有下次,我也不會偏心你。」

    傅雲啟得學會自己處理這種糾紛,而不是靠她幫他周旋。

    聽了她的話,傅雲啟一臉失望。

    不過不一會兒他又自己想通了,湊回傅雲英身邊,道:「不行,你不偏心我,也不能偏心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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