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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范維屏、李寒石、崔南軒,武昌府一應大小官員,還有霍明錦今天都會聚集於漕糧街街口,監斬徐延宗。

    傅雲英找不到接近錦衣衛的機會,崔南軒在場,不管以哪種方式和霍明錦搭話都會引來懷疑,思量再三,她決定先陪趙師爺來范家,然後再見機行事。

    趙善姐今天生日,穿了件藍地麻姑獻壽紋豎領廣袖杭羅披風,襟前佩玉蝴蝶子母扣,交領襖,馬面裙,綰實心髻,烏綾包頭,戴亮羅綴金萬代長春抹額,坐在堂前,和媳婦們談笑。孫子孫女、侄兒侄女們圍在一旁奉承討好。

    花廳里擺了幾桌宴席,精緻菜餚、果酒瓊漿琳琅滿目,席上都是自家人和府中有頭有臉的老僕,趙善姐不愛應酬,沒有宴請賓客。

    僕人通報說趙師爺帶著傅少爺來給老太太過生日,趙善姐愣了一下,「三叔來了?」

    起身要迎,媳婦們忙拉住,「娘今天是壽星,讓您孫子出去迎三爺爺。」

    大家都笑了。

    正和丫頭們玩耍的范小少爺被人拉出花廳,老大不樂意。

    范家小姐、趙家小姐和另外幾個過來湊趣的親戚家表小姐吃吃笑成一團,拉著他叮囑:「你仔細瞧瞧傅少爺,看他是不是真和趙表哥說的那樣好看。」

    人群中,梳雙髻、戴金絞絲葫蘆耳墜子、裝扮得富麗嬌艷的趙叔琬聽了姐妹們的話,翻了個白眼。

    范小少爺噘著嘴出了垂花門,老老實實給趙師爺行禮,目光漫不經心往旁邊一掃,落到傅雲英臉上,一怔。

    了不得,生得這麼標緻,家中這些表姐們怕是要不消停了。

    三人寒暄幾句,踏進處處花枝招展的小花廳。

    原本嘈雜熱鬧的花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趙師爺常來范府,人人都認得他,沒人理會他。大家的視線都望向傅雲英,見他一身錦衣繡袍,俊秀無雙,一時竟無人說話。

    小姐們臉上驟起嫣紅,打開摺扇,擋住發燙的臉,躲在扇面背後竊竊私語。太太們含笑點頭,丫頭、婆子們交頭接耳。

    趙善姐看一眼孫女們,搖了搖頭,招手讓傅雲英走到她跟前去。

    傅雲英舉步上前,施禮,「晚輩祝夫人南山同壽,王母長生。」

    「唔。」

    丫頭捧來靉靆,趙善姐戴上,細細看傅雲英幾眼,「比琪哥生得好。」

    趙琪也在席上,聞言搖頭失笑。

    旁邊的人推推他的胳膊,促狹道:「琪哥,這下倒好,不止文章,你連相貌也輸給人家了!」

    「誰和他比相貌了?」

    趙琪低語了一句,打開表弟的手。

    花廳里,趙善姐放下靉靆,眼神示意屏風另一頭的女孩子們,「你們過來見見雲哥,序一序年齒。」

    范家小姐們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害羞不敢過來。趙叔琬望一眼左右,站起身,越眾而出,挨著趙善姐撒嬌,「姑母,我們見過了,雲哥比我小。」

    看她動了,范家小姐和其他表小姐這才鼓起勇氣跟上,和傅雲英一一廝見,彼此序過年齒,倒有一多半都比傅雲英年長。

    女孩子們嘰嘰喳喳了一陣,范家少爺和趙家幾位少爺也在趙琪的帶領下過來和傅雲英說話,書院裡常常見面,這會兒便沒怎麼虛客氣。

    互道過好,趙琪拉傅雲英入席,「別和她們這些太太、小姐一起玩,你生得這麼討人喜歡,她們一定會不停打趣你,過來我們坐一桌。」

    傅雲英應下,送上為趙善姐準備的壽禮,跟著趙琪走到屏風外面。

    花廳里的小姐們望著她的背影,不約而同發出失望的嘆氣聲。

    趙琪拉傅雲英坐在自己身邊,為她引見范家和另外兩家表少爺,她一一見過,記下每個人的名字。

    今天知府范維屏不得空,由范家長孫打頭為趙善姐祝壽,說過幾輪祝壽詞,趙善姐便叫開宴。

    宴席散後,撤去殘羹冷炙,媳婦請了幾位唱彈詞的女先生給趙善姐解悶,女眷們素日最愛聽評彈,一邊叫人準備鋪氈子抹牌,一邊問女先生今天要講什麼故事。女先生說了幾個名字,趙善姐都不滿意。

    屏風外邊,剛聽見琵琶響,趙琪就變了臉色,「誰愛聽那個?咱們去外邊玩。」

    一個表少爺道:「怪冷的,去哪兒玩?不如我們去垂釣?」

    另一個道:「院子裡的梅花開了,我們去聯詩作對,以梅花為詩,如何?」

    他話音剛落,十幾個少年人同時撇嘴,「要去你去!」

    爭吵了一番,范小少爺搓搓手,笑眯眯道:「今天漕糧街那邊可熱鬧了!要處斬一個逃犯,不如我們去漕糧街?」

    半大少年正是喜歡調皮搗蛋的時候,聽了他的話,蠢蠢欲動。有不想去的,怕被人恥笑膽小,也說要去。

    「雲哥,你去嗎?」

    趙琪回頭問傅雲英。

    傅雲英點點頭。

    她當然去,如果范小少爺沒提起漕糧街,她也會想辦法提起這個話題鼓動他們去。

    …………

    事情比傅雲英想像的要順利,他們不僅順利出了范府,還直接登上漕糧街街口酒肆第二層正對著街口方向的包廂。

    酒肆由官兵把守,兵士認得范小少爺,曉得他是知府家的公子,只盤問了幾句,就讓他們進了酒肆。

    「我爹就在樓上,咱們小聲點,讓我爹抓著,我准得遭殃!」

    范小少爺叮囑表兄弟們。

    表兄弟們咧嘴大笑,笑到一半,被范小少爺抓著胳膊踹了幾腳,忙閉嘴,點頭應下。

    酒肆夥計送來精緻果菜,傅雲英給了他幾個錢,問他:「今天酒肆的客人怎麼這麼多?」

    她剛剛打聽了一下,霍明錦、崔南軒他們在四樓,酒肆雖然處處布置了兵士,但並不禁止老百姓靠近,三樓、二樓、一樓人滿為患,處處喧譁。

    比過節還熱鬧。

    夥計點點頭,答道:「咱們武昌府好久沒處斬過什麼惡人了,今天知府大人親自監刑,到處張貼告示,街坊們全都拖家帶口過來看熱鬧,一大早巷口就擠得水泄不通,連樹上、屋頂都爬滿人。不止我們酒肆,間壁幾家茶肆也滿了。」

    傅雲英眉頭輕蹙。

    公開處斬徐延宗是為了震懾老百姓,所以臨時法場設在街口,但以錦衣衛的作風,不該這麼隨意放老百姓出入酒肆啊……

    難道這是一個陷阱?

    她壓下心頭疑惑,靠在窗前,環視一圈。

    樓下果然如夥計人群擠滿圍觀的百姓,還沒到午時三刻,百姓們望著空蕩蕩的高台大聲喧譁,鬧哄哄的,一眼望過去,皆是比肩接踵的人流。

    法場最外圍站著幾十名著對襟布甲、扎頭巾的軍士,軍士們面容冷肅,嚴陣以待。十幾個穿罩甲、佩彎刀的錦衣衛零散站在法場不同角落,看似漫不經心,那一雙雙冷漠的眼眸卻像老鷹一樣銳利,掃過人群哪個方向,哪個角落便會陡然安靜下來,沒人敢和他們對視。

    趙琪幾人等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吩咐下人取來雙陸棋盤,揎拳擄袖,耍起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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