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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傅雲英低頭檢查文具。
袁三和鍾天祿從甲堂的方向一路狂奔至講堂,看到他們,硬擠過來,對著傅雲英使勁眨眼睛,「雲哥,待會兒考試,你得當心!」
傅雲英抬起頭,環視一周,甲堂的人目光躲閃,不敢上前和她說話,乙堂、丙堂的人站在一旁瞧熱鬧,至於剩下那些笑得見牙不見眼,一臉傻乎乎憨態的人----不必問,一定是丁堂的。
才不過一夜,大家的態度已經開始變了。
她收回視線,「怎麼?」
鍾天祿搓搓手,看一眼左右,小聲說:「按順序,你得和丁堂的人一起考試,你是第一名考進來的,他們肯定會偷看你的卷子,你提防著點啊,要是別人扯你的袖子,你別慌,告訴監考先生!」
傅雲英笑了一下,「無事。」
經、論、策,考經時一定要考帖經,這個還能靠瞄同窗的卷子來作弊,考論和策的時候,哪怕把同窗的卷子重抄一遍也沒用,討不了好處不說,還會被先生判罰成「雷同考卷」。
「蘇桐昨晚熬了一宿。」
袁三悄悄道,雖然儘量壓低聲音了,但周圍的人依舊能聽清他說的話,「老大,這一次你太倒霉了,臨考前被那個楊家少爺這麼一攪合,誰還有心情考試啊?」
「就是!」傅雲啟附和了一句。
兩人嘀嘀咕咕說楊平衷的不是,傅雲英沒說話,視線漫無目的的逡巡一周,剛好和人群里蘇桐的目光撞上。
蘇桐似乎望了她很久,對上她的目光,嘴角輕扯,朝她笑了一下,眼睛裡卻沒有笑意,只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嘲諷。
這是一個代表挑戰的笑容。
傅雲英嘴角微微勾起,回以一笑。目光沒有停留,飛快掠過蘇桐,落到另一個人身上。
陳葵、杜嘉貞等人站在人群最前方談笑風生,他們是秀才,有功名在身,根本不懼任何考試。
莫名其妙搬到丁堂,取代杜嘉貞的計劃就這麼泡湯了。但這不表示傅雲英要半途而廢,之前的種種舉動並非無用功,不管是甲堂生,還是丁堂生,她都要打敗杜嘉貞。
至於蘇桐,早在她代替傅雲章批改他的文章時,他便不是她的對手了。
很快輪到他們幾人入場,果然如鍾天祿所說,她和傅雲啟被分到最西邊的角落,那裡是丁堂學生的位子。
傅雲英順著負責監考的副講吳同鶴手指的方向走到一張條桌前,還沒落座,旁邊幾個丁堂學生按捺不住竊喜之情,拍手哈哈大笑。
「傅雲坐我旁邊!」
「傅雲坐我前邊!」
他們仰天大笑,旁邊的丁堂學生又羨又妒,不屑一哂,哼道:「你們老實點,要是把傅雲嚇走了,堂主揍死你們!」
幾人恍若未聞,湊到傅雲英身邊,「傅雲,待會兒考試的時候,就靠你照應兄弟們了!」
不遠處的傅雲啟看他們圍著傅雲英巴結,抄起桌上的一本書扔過來,「去去去,別打擾我們家雲哥!」
幾人既不羞愧也不惱火,抱著頭躲開砸到跟前的書,繼續討好傅雲英。
直到吳同鶴敲響代表考試開始的銅鐘,他們才消停下來,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傅雲英考試的時候很專注。
她基礎打得牢,沒遇到任何答不出的難題。
等她答完一半試題,停筆休息的時候,聽到周圍窸窸窣窣一片響動,餘光一掃,前後左右的丁堂學生都伸長脖子往她的方向看,試圖看清她答了什麼。
她的字體工整婉麗,雖然小,但離得近的人偶爾能認出一兩排字。
這不,她身邊的學生趁吳同鶴不注意的時候猛地往前一個彎腰撿筆的動作,眼睛卻死死盯著她答題的卷子,動作太用力,眼珠都要瞪出來了,片刻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如獲至寶,坐回位子上,埋頭奮筆疾書。
傅雲英搖搖頭,沒有理會周圍人各種奇奇怪怪的動作,接著答題。
考了一整天,到下午散學的時候,學生們就像被抽走精氣神,一個個歪歪倒倒,臉色蠟黃,見人先嚎一嗓子,然後一起痛罵出題的山長心思太難猜了。
趙師爺今天沒課,剛從趙善姐家回到書院,背著手溜達到講堂前,找到剛從裡面出來的傅雲英,「你覺得如何?能有把握考前十麼?」
傅雲英點了點頭。
書院考課範圍有限,只針對入學以來學的內容,她基礎打得牢,學過的內容能倒背如流,自信自己不會出錯,而且考課沒有她不擅長的賦詩和古文,她覺得自己能進前十。
趙師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抬腳走了。
…………
傅雲英要去藏經閣幫管幹抄寫藏書目錄,出了講堂,別過眾人,逕自往東邊拐。
過了長廊,幾個僕從立在台階底下竊竊私語,中間簇擁著一位身材魁梧的少年,少年坐在欄杆上,百無聊賴,手裡搖著一把灑金川扇,旁邊幾個僕從正搜腸刮肚說笑話給他聽。
看到傅雲英出來,因為實在想不出什麼新鮮笑話而急得滿頭大汗的吉祥頓時眼前一亮,「傅少爺來了!」
僕從們不約而同鬆口氣,呼啦啦退開。
楊平衷站起身,笑嘻嘻迎到傅雲英跟前,「應解,考完了?」
這不是廢話麼,不考完她怎麼出來?
傅雲英點點頭,沒有停留,接著往前走。
楊平衷立馬跟上。
…………
昨晚那一托盤銀子,傅雲英一開始沒有收。
「楊兄,搬齋舍倒是其次,但是你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擅自讓家僕闖進我的屋子,搬走我的行李,實在過分,這不是賠不是就能隨便敷衍過去的小事,請恕我心胸狹窄,委實做不到大度容人……」她面無表情,心平氣和道,「而且,如果我的行李里有很重要、很特別、不能隨便碰觸的東西,你拿什麼賠我?」
楊平衷呆了一呆,望一眼摞起來的銀錠,怯怯道,「我的家僕打壞你的東西了?」
他跺跺腳,回頭罵僕從不中用,轉過身指指銀錠,「是什麼東西?這些銀子不夠賠,還差多少?我讓他們回去拿……」
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倒仿佛是傅雲英在欺壓他。
對著一個明明又高又壯,但卻一臉純良無辜,明顯涉世未深的富家少爺,傅雲英有種一拳打到棉花的感覺,她明白,冷淡的態度嚇不走對方。
楊平衷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等著她回答。
她沉默了片刻,皺眉道:「楊兄,我不喜歡別人不經允許進我的屋子,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很不喜歡。」
楊平衷眨眨眼睛,恍然大悟,拱拱手,彎腰唱了個肥喏,態度真誠,「我曉得了!這次是我錯了,我記下來,以後絕不會再犯,我保證。」
他繼續鍥而不捨地把托盤往屋裡送,「應解,這一次沒人提醒我,我真心給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傅雲英沒說話,等楊平衷再三賭咒發誓以後絕不會隨隨便便動她屋裡的東西,方把銀子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