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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蘇桐淡然道:「他想對雲哥不利,又不想被人抓到把柄,挑唆周諭如不成,就來攛掇我。」

    「攛掇你?」趙琪揚了揚眉。

    蘇桐不說話。

    趙琪停頓了片刻,含笑道,「說真的,你和傅家鬧翻了,犯不著為傅雲得罪杜嘉貞。杜嘉貞畢竟是秀才。」

    見蘇桐皺了皺眉,仍舊不開口,他接著道,「傅雲年紀比你我小,可他入院以來風頭最盛,現在書院的人都只知道他傅雲的名字,早把你這個並列頭名忘到爪哇國去了。蘇桐,傅雲行事太張狂了,遲早要吃苦頭,你和他非親非故,傅家還把你們母子幾人趕出黃州縣,你沒和傅雲、傅雲啟鬧翻已經仁至義盡,何必為傅雲操心?」

    趙琪滿腹牢騷,入院讀書之前,他籌劃利用書院廣積人脈,然而沒等他闖出什麼名堂,傅雲先聲奪人,把新生的注意力全奪走了。現在書院學子尤其是附課生成天跟在傅雲屁、股後頭跑,誰還記得他是趙家大公子?

    為了什麼?

    蘇桐掀唇微笑,為了傅雲英一直以來雖然防備著他但也一直善待他嗎?為了傅雲英和自己相似的身世?還是為了討好遠在天邊的二哥?

    他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如果傅雲英不姓傅,那該有多好……

    他眼底倏忽掠過一絲陰冷之色,薄唇輕抿。

    英姐,這一次考課,我絕不會和你並列。

    …………

    長春觀。

    小道士們日復一日在梅花樁上練拳,時日久了,踩在高高低低的木樁之間騰挪閃跳,如履平地,動作優雅從容。

    傅雲英站在迴廊里旁觀了一會兒,道:「張道長,我還是跟您學煉丹罷。」

    她每天練拳,不怕吃苦,但每個月只有一天工夫來道觀,一個月踩一天梅花樁,練到什麼時候才能練出師?

    還不如煉丹。

    張道長哈哈大笑,「我告訴你,煉丹可是我的拿手絕活,別人我還不教呢!」

    他說著話,眼神示意徒弟們搬來煉丹的丹爐,先帶著傅雲英熟悉器具。

    「曉得為什麼廟裡的和尚多,道士少嗎?」張道長一面一一揭開大捧盒裡幾十枚帶蓋子的瓦罐,讓傅雲英嗅聞裡面藥材的味道,一面絮絮叨叨,「一半是大和尚嘴巴子利索會誆人,一半就是那些和尚太窮了!想當道士,沒錢不成,光我們穿的道袍,戴的帽子,還有丹爐和煉丹的材料,一般人家供奉不起!所以歷朝歷代修道的人比不過念經的和尚多。」

    道家高深,需要具備一定財力才能入門,光是這兩條,修道的人就永遠比不過鑽研佛道的。

    「張道長,我對於煉丹真的一竅不通。」傅雲英老老實實道。

    張道長大手一揮,「沒事,我告訴你一個竅門,煉丹嘛,就和煮麵疙瘩一樣,一股腦往鍋里甩,水少了加水,水多了再丟幾個麵疙瘩進去,攪一攪,加點鹽,加點醋,就好啦……」

    傅雲英不說話,心中暗暗腹誹,真這麼煉丹,那長春觀早就被炸為一片平地了。

    張道長卸下仙風道骨、洞察世事的皮子,和喜歡嘮叨、吹牛的傅四老爺沒什麼區別。她拿出在長輩面前的恭順乖巧,認真聽張道長胡言亂語一通,雖然心中不認同,但始終跪坐在蒲團上,坐姿端正,表情認真。

    「你比你二哥強,你二哥坐一刻鐘就不耐煩……」

    張道長演示了一遍煉丹的流程,看傅雲英依舊乖乖坐在角落裡看著自己,既沒有走神打瞌睡,也沒有露出狂躁焦急之色,滿意地點點頭。

    「二哥或許是看張道長煉丹,心生羨慕,想自己動手學習,才會讓您覺得他不耐煩。」

    傅雲英微微一笑,道。

    張道長哼了一聲。

    這時,一名小道童拿著把亮閃閃的長劍衝進堂屋,大聲道:「師父,姚家人來了,他說姚大人瞧著不好,請您快過去。」

    姚文達時常生病,十天裡有七天躺在床上下不來床。

    聽說他病危,傅雲英忍不住要站起來。

    張道長卻不慌不忙,低頭整理丹爐,慢悠悠道:「曉得了,我這就過去。」

    …………

    姚文達病病歪歪,瘦得都脫相了,好幾次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但他老人家可能太不招閻王爺待見了,幾次眼看就要咽氣,不知怎麼又緩過來了。

    姚家老僕三天兩頭一邊大哭官人不好了一邊奔出門去請郎中,周圍的鄰居街坊天天盯著姚家的動靜,隨時預備上門幫著治喪,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後院臘梅花開滿枝頭,姚文達還硬朗著。

    去姚家的路上,張道長告訴傅雲英,姚文達這人命硬,壽數還有幾年。

    姚文達這些天能下床了,自覺身體已經痊癒,昨晚在書房看了半夜書,老僕怎麼勸都不聽,今早就頭暈眼花起不來,連熬了一夜煮得米粒開花的粥都吃不下。

    張道長幫他開了副藥方,「以後別勞累,年紀大了,該好生保養。」

    老僕唯唯諾諾應下。

    傅雲英留下幾錠銀子,老僕千恩萬謝,推辭不要,「府上天天送柴送米,不敢再讓少爺破費。」

    「您拿著罷。二哥信上囑咐我替他孝順姚翁,您不要,二哥回來會罵我的。」

    老僕遲疑了一下,收下銀子,聽到房裡姚文達似乎在扯著嗓子叫人,屏息細聽,「傅少爺,老爺想見您。」

    …………

    姚文達年紀大了,格外怕冷,房裡燒了火盆,火盆放在腳踏上,周圍用木條架了個架子,防止火星子迸到床上燒著被褥。

    床前暖烘烘的,傅雲英挨著床沿坐下,半邊臉烘得發燙。

    「你二哥到哪兒了?」姚文達躺在枕上問她,臉色蠟黃,精神萎靡。

    「二哥到順天府了。」

    「這麼快……到了也好,北邊響馬多,在路上耽擱久了,風餐露宿,還不太平,不如在皇城底下多見見世面……」

    兩人說了些傅雲章的近況,姚文達今天脾氣柔和了許多,東拉西扯,不放傅雲英走。

    張道長回道觀去了,傅雲英待會兒直接回書院,看外邊天色,估摸著離天黑還早,加上姚文達病懨懨的,只能耐心陪他拉家常。

    老僕添了幾回茶,再進門的時候,身後跟了個人,「老爺,崔官人來了。」

    傅雲英眼皮一跳,沒有回頭,身體僵硬了片刻。

    崔南軒走到病榻前,目光淡淡掃她一眼,落到姚文達身上。

    「你來了。」

    姚文達不願意躺著和崔南軒說話,強撐著要坐起來。

    傅雲英忙扶他起身,找了只大引枕放在他身後讓他靠著。

    等姚文達坐好,她拱拱手準備退出去。

    「雲哥,你別走。」姚文達叫住她,指指博古架,「你去後面坐著,一會兒我還有話囑咐你。」

    崔南軒自進房以後就站在火盆另一頭,雙眸微垂,燃燒的淡紅火光籠在他身上,襯得他面如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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