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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傅雲啟為了搬到甲堂住,央求趙師爺幫忙,理由是「雲哥怕黑,夜裡不敢一個人睡」。但教授不能插手南齋之事,趙師爺愛莫能助。傅雲啟失望之極。
「雲哥怕黑」這事傳開了,大家一來體諒傅雲英年紀小,二來怕惹惱她,沒人敢當著她的面嘲笑。
陳葵和她熟稔,知道她膽子大,提起這話是開玩笑的意思。
傅雲英便一笑,道:「齋舍從裡頭鎖上了,既然蘇桐不在,那一定是我的書童調皮,故意搗鬼嚇唬我。」
她笑著說了剛才敲門沒人來應門的事。
陳葵聽她說完,目光閃爍了一下,沉吟片刻,示意書童去拿燈籠,道:「我送你回去,這幾天咳嗽,剛才吃了一大碗梨湯,正好消消食。」
兩人並肩出了齋舍,穿過迴廊,走到最裡面的院子前。
書童上前叩門,「吱嘎」一聲,院門應聲開了一條縫隙。
陳葵臉色微沉。
傅雲英沉默一瞬,笑道:「可能是我弄錯了,剛才門好像還是從裡面鎖上的。」
陳葵也笑了,「今天蘇桐不在,不如叫你哥哥過來陪你。」
他是學長,有各個齋堂的鑰匙,很快打發人去乙堂把傅雲啟叫過來。
傅雲啟正在窗下讀書,聽報信的書童說蘇桐回家去了雲哥害怕,學長破例讓他留宿甲堂,立馬拋開書本,抱著枕頭鋪蓋一顛一顛小跑過來,「雲哥不怕,我來了,我來了!」
不知跑去哪裡的王大郎也被陳葵的書童帶了過來,「他被人鎖在齋堂後院裡,雜役都回去了。」
王大郎去齋堂找雜役借地方洗刷提爐,洗完了準備回來,卻發現院門被鎖上了,雜役們也不見蹤影,他扯開嗓子吼了大半天,沒人來應門,只能找個草窩睡下,等天亮雜役來開門。書童找到他時,他正抱著洗乾淨的提爐打瞌睡。
陳葵不語,臉色越來越難看。
傅雲英沒說什麼,謝過他,目送他走遠,關上院門。
傅雲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逕自去裡屋鋪床疊被,「英姐,我睡你隔壁好不好?就隔一道槅扇,我們夜裡可以說話。」
傅雲英先帶著王大郎把北屋各個角落仔仔細細檢查一遍,沒發現什麼古怪的地方,才回房梳洗。
門是從裡面鎖上的,她以為肯定有人藏在院子裡,現在看來可能對方會攀牆,鎖好門之後從院牆爬出去了。也可能對方還躲在蘇桐的南屋,她沒有蘇桐房間的鑰匙,沒法進去確認。
鎖好門栓,熄燈睡下,一夜無話。
…………
翌日起來,窗前一片雪亮,院子裡鳥鳴啾啾,是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
傅雲啟昨晚知道了鎖門的事,一口咬定肯定是杜嘉貞搗的鬼:「我聽乙堂的人說他們那些公子哥最喜歡欺負人,比如故意弄髒別人的功課,害他被先生責罵,逮著別人落單的時候揍一頓,或者把別人關在外面讓他吹一夜的冷風,還有往別人床上潑水害他睡不成覺……反正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一定是杜嘉貞使的壞!」
其實書院的學子和傅家族學的學子沒什麼分別,少年人一言不合扭打起來再正常不過了。
傅雲啟和傅雲泰以前也沒少作弄人,一聽傅雲英說王大郎被人故意鎖在齋堂,就道:「一定是他們幹的!我們以前暗算桐哥也是先把人支開,在後院堵著他,一人一拳頭,讓他分不清是誰打的,沒法找先生告狀……」
他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以前欺負蘇桐的事說出來了,笑容凝結在嘴角,臉色僵硬。
「你們欺負過蘇桐?」傅雲英眉頭微微蹙起。
傅雲啟搔搔腦袋,尷尬道:「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桐哥不是咱們家的人,先生和二哥老誇他,其他人不服氣。我沒打他!我發誓!我只是聽四哥、五哥他們的話,在旁邊幫著望風……」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埋下頭絞著雙手,低聲喃喃,「那時候我不懂事嘛……後來我給桐哥道歉,他原諒我了。」
不必傅雲啟細說,傅雲英猜得出當時發生了什麼。
一個一無所有投奔親戚的少年,寄人籬下,風頭太過蓋過所有傅家子弟,傅家少爺們看他不順眼,冷言冷語甚至於動手打他……
難怪蘇桐始終對傅家人若即若離,既感激二哥,又總想著取代二哥。
也難怪端午那天蘇桐救了傅雲啟和傅雲泰之後,兄弟倆會那麼感激他。
昨晚他是湊巧被家人叫走了,還是聽到風聲故意避開的?
他是不是對同樣身為傅家人的自己抱有敵意?
鐘鼓聲咚咚響起,傅雲英恍然回神,撂下昨晚的事,低頭系好腰間絲絛,出了房門,「先不說了,別誤了早讀。」
…………
東齋課堂,學生們陸陸續續到齊,在各自堂長的帶領下,踏入庭院。
傅雲啟頻頻抬頭,審視目光頻頻射向走在最前面的杜嘉貞。
學生們按照甲、乙、丙、丁四堂的隊列站好,視線投向正房前連接台階的高聳的月台。
教授們走到高台處,環視一圈,擺擺手,示意學生們安靜。
學生們停下打鬧,說笑聲慢慢靜下來。
忽然嗡的一聲,前面的學生騷動起來,議論紛紛。
高台上,其他教授分列左右,當中一人兩鬢斑白,迎風而立,正是山長姜伯春。他戴儒巾,穿一身墨色大襟寬袖道袍,目光掃過台下的學生們,面容豐潤,嘴角帶笑。
今天並非山長主講之日,姜伯春平時很少現身早讀,今天怎麼來了?其他教授也一個不落,全在高台上……
傅雲英的個子和同齡人比起來絕對是高挑的,但書院的學子大多比她年長,她站在末尾,抬頭只能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寬闊肩背和腦袋。
嗡嗡嗡嗡的哄鬧聲仍在繼續,和她站得最近的鐘天祿、袁三等人忍不住踮起腳四處張望,「誰來了?」
趙琪和早上剛剛從家趕回書院的蘇桐對望一眼,找前面的生員打聽。
議論聲此起彼伏。
傅雲英正側耳細聽前面的人猜測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嘩啦啦幾聲,人群突然從中間開始往兩邊分開。
就像劃開水浪一樣,分開的潮水涌到她面前,突兀地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無數道銳利的視線匯集到她身上。
她抬起頭,最前方的高台處,山長姜伯春正對著她微笑。白髮在晨光下折射出一道道淡淡的銀光。
「傅雲,今天由你領讀書院教條。」
書院規矩,學生每天早讀前先對著東齋刻有教條的大石碑大聲朗讀教條,然後方開始一天的學習。通常領讀的人是學長陳葵或者四堂堂長。
眾人聽了山長的話,驚疑不定,抓著身邊的人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此刻,所有人心中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是傅雲?」
天高雲淡,朝霞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