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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學子們議論紛紛。

    他們中的很多人借不到想借的書,只能托人去外邊書肆買,但一來書籍太貴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擔得起買書的花費,二來書肆更喜歡賣科舉應試相關的參考書目、時文和供市井閒人消遣的小說,教材之類的書籍好買,那些珍貴的只在私底下流通的書目實在難尋。

    回到甲堂,傅雲英命王大郎鋪紙研墨。

    她沒有猶豫,立刻提筆給山長姜伯春寫了封信,闡述書院管理細則。

    來書院就是為了看書的,結果藏書閣正辦和副辦卻敷衍了事,再拖下去什麼她時候才能借到想看的書?

    既然正辦、副辦不願抽時間整理藏書,那就發動書院學子來承辦這項差事好了,正好可以讓學子們熟悉書籍借閱的流程,給他們提個醒,免得學子們借到書以後隨便往書架上一擺就忘在腦後,導致其他學子想借書研究卻借不到。

    而且唐代書院創建之初的主要職能便是藏書,藏書的管理、保護、流通,書籍的收集、編纂、整理在知識的傳播和積澱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雖說書院發展到現在,成了養士育人之所,但不應該因此忽視藏經閣的職能。

    藏書,藏的不是書,而是前人的智慧和厚重的歷史,值得被認真對待。

    …………

    木芙蓉又名拒霜花,時已深秋,其他花木漸漸凋零,木芙蓉仍迎著嚴寒不知疲倦地開出一朵朵或粉或紅或白的嬌艷花朵。

    管幹走過迴廊,看著枝頭怒放的芙蓉花,忍不住詩興大發,隨口吟了幾句詩。

    「好雅興。」

    屋裡的山長姜伯春聽到窗外的吟誦聲,笑著迎了出來。

    管幹亦笑道:「偶有所感,讓山長見笑了。」

    兩人寒暄幾句,相攜進了裡屋。

    吃過茶,姜伯春指指書桌上一封攤開的信箋,嘆口氣,道:「我聽院中學子抱怨藏經閣的藏書管理混亂,可有此事?」

    山長受朝廷管轄,藏經閣的管幹、正辦、副辦同樣也是。

    管幹身為下屬,見姜伯春直言不諱指出自己的失職,忙起身一揖到底,「不瞞山長,我就任管幹以來,確實發現藏經閣多有不妥之處,只奈何有心無力,才能有限,拖延至今,未能解決難題。」

    姜伯春擺擺手,示意無事,「我知你剛到任不久,這也怪不到你身上。書院向來不大重視藏經閣,說起來,其實是我的失職。」

    管幹鬆口氣,山長此人寬厚溫和,雖缺少主見,難以如他自己所追求的那樣成功改變書院學風,但對院中教授、管幹極為尊重,不是好高騖遠、沽名釣譽的虛偽之人。所以他才敢直接承認自己的疏忽,攬下責任。

    「這是院中一位學子寫的,你看看。」

    姜伯春拈起信箋,遞到管幹面前。

    管幹接過細看,眉頭輕皺,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嚴肅。

    姜伯春坐著吃茶,沒有出聲打擾他。

    半晌後,管幹抬起眼帘,仿佛要開口。

    姜伯春看著他,等他評價。

    管幹卻一言不發,從頭開始看信上列出的建議和細則,來回咀嚼幾遍後,方緩緩道:「言之有理,條理清晰,不知是哪位生員所撰?」

    「傅雲。」

    聽到這個回答,管幹眉峰微挑,難掩臉上詫異之色,「就是這一屆學生中的頭名?」

    姜伯春含笑點點頭。

    「難得……我看他列出的細則很全面,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而且明確具體,可以直接照著實行,按著規矩辦事,誰也挑不出毛病來。若果然能成,職責分明,流程清晰,不出半年,必能一改藏經閣混亂之風。」管幹贊了幾句,忍不住問,「莫非他家中長輩管理過藏書?」

    姜伯春搖搖頭,「這卻沒聽說過,大抵是趙翁或是他堂兄教他的。」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卻不是愛他提出的建議條理分明,而是喜他敢於提出自己的看法,關心書院建設同樣是追求學問。」

    「山長說的是,晚輩受教。」

    管幹垂眸,乾巴巴應了一句,眼底閃過一抹略顯尷尬的愧疚。

    他雖是藏經閣的管理者,其實心裡並不在意藏書借閱之事,入住書院以來一心一意撰寫文集,其他瑣碎事情全部交給正辦和副辦去料理。對文人來說,不管藏經閣收集多少藏書,名聲落不到他頭上,只有寫出自己的專著才能揚名立萬,為書院招攬更多學生。

    然而藏經閣的本職是收藏典籍,藏經閣內烏煙瘴氣,他身為管幹,寫再多的書,名聲再響亮,如何有顏面去面對給予他重任的山長和那群刻苦向學的書院學子?

    還不如索性辭了這差事,專心寫書算了。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人家尚且知道敷衍,他卻連敷衍都做不到,委實羞愧。

    管幹帶著傅雲的信含愧離去,「不等了,趁著天氣晴朗,就如傅雲所說,趕在冬日前曬書吧!」

    姜伯春目送他走遠,捋須微笑。

    管幹這人沉迷學問,為人迂直,不是心胸狹窄之人,所以他直接拿出傅雲的信給管幹看,提醒管幹不要忘了管幹除了撰書以外,還需承擔管理書籍的職責。

    若是個心高氣傲、挾私報復的人,他自然會委婉行事,不會直接說出傅雲的名字。

    …………

    剛剛散學,學子們三三兩兩約齊去齋堂領消夜,齋堂供肉餡饅頭、炊餅、湯麵、粥飯,每人一碗熱氣騰騰的魚片湯。

    有的學子三五成群,高談闊論、談天說地,有的學子獨自一人,一邊吃飯一邊看書。

    散學的鐘鼓聲響後,各家書童便提著攢盒在齋堂門前等著給自家少爺送點心果子。

    王大郎也在其中,遙遙看到傅雲英在眾人的簇擁中走過來,他上前相迎,「少爺,天氣冷,太太叫人送羊肉湯來。」

    韓氏生怕傅雲啟和傅雲英在書院吃得不好,三五不時打發王叔往書院送吃的,其他學子家中長輩送的都是精緻菜餚、稀罕山珍,韓氏實惠,每次都送肉湯,豬骨湯,野雞湯,老鴨湯。眼看天氣越來越冷,今天她打發人送羊肉湯。

    今天趙師爺主講,講了《論語》中「管仲之器小哉」這一部分,孔子認為管仲不簡樸,不知禮。管仲輔助齊桓公成就霸業,功莫大焉,孔子仍然不認可他的言行。

    學生們對其中一句「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中的「三歸」迷惑不解,不明白三歸到底說的是什麼。

    朱熹在《論語集注》中給出得解釋是「三歸:台名」。

    學生們對這個解釋不大認同,問趙師爺,趙師爺給出了幾個解釋,讓他們自己討論。

    有人認為是三個地名,三處豪宅,表示管仲有三個住處,有人認為是娶三姓女子,有人認為指的是管仲在家中築台三層。還有人認為三歸說的是管仲可以從國家賦稅中抽取一定錢財,這是君王對他的賞賜。

    朱熹顯然偏向第一種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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