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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在武昌府逗留了一段時日,貨物都清點完了,鋪子裡的掌柜婉言催促傅四老爺回黃州縣。

    傅四老爺賴著不走,對傅雲英和傅雲啟說:「我從沒上過學堂,你們倆都考進書院了,四叔我沾個光,瞧瞧書院是個什麼模樣再走。」

    傅雲英是頭名,可以優先選擇自己住的齋舍。

    傅四老爺精明,怕去遲了好地方被其他生員霸占,一疊聲吩咐僕人收拾箱籠鋪蓋,巴不得立刻搬進書院。

    一連兩天,家中僕人們被支使得團團轉。

    這天收拾了行李,套上車馬,傅四老爺特意騎馬走在最前面,滿面紅光,喜氣盈腮,一路大搖大擺往江城書院迤邐行來。

    路上甭管遇到熟稔的還是不熟的商人,傅四老爺熱情和對方打招呼,拐著彎把話題引到書院上,然後似有意似無意透露自己是傅雲的叔叔,接著在對方的歆羨和恭維中假模假樣謙虛兩句。

    「令侄個個一表人才,羨煞我也。」

    「哪裡哪裡,比不上令郎。」

    「我那個孽子!一天到晚東遊西逛,文不成武不就,哪比得上雲哥啊!入院考試頭名,這可不就是板上釘釘的秀才舉人嘛!連我家老太婆都知道雲哥,說他給縣裡爭光了。」

    「他還小,也就是運氣好,這才考了第一。下一次就不定了,哈哈……」

    「喲,這么小就考頭名,等長大了還了得?!」

    「誰曉得他?我從來不管他,都是他自己上進。」

    「傅老四,這就是你藏奸了!鄉里鄉親的,你們家出了個舉人二少爺,現在又有個雲哥,老實說,你們家是不是有什麼獨門秘方?」

    「滾一邊兒去!你以為讀書是做菜啊?還獨門秘方!」

    「你是得意了,侄子這麼出息,誰敢給你臉色看?」

    …………

    傅雲英騎馬跟在傅四老爺身旁,眼觀鼻鼻觀心,冷眼看著傅四老爺一路發癲。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故意卡文啊,按照「一張紅紙」和學生的反應,我以為大家都知道結果是並列第一呀,哈哈。

    …………

    關於明朝的台閣體,起初不這麼叫,寫這個字體的都是大名鼎鼎的台閣重臣,所以也叫台閣體。到清朝的時候,演變成「館閣體」,強調規範,統一,標準,用我們的話說,那就跟印刷出來的一樣,清晰好認。真好看啊,當然也失去風格了。

    第64章 心機

    隊伍中間,傅雲啟騎著毛驢,愁眉苦臉。

    他騎術不好,傅四老爺不敢放他騎馬出行,只能老老實實騎驢。出門的時候他非要跟在傅雲英旁邊,但一個騎驢,一個騎馬,不說其他,光氣勢就大不一樣,他酸溜溜瞥一眼傅雲英,見她不搭理自己,只好含恨退到隊伍中間。

    到了書院,傅四老爺不顯擺了,隔著老遠就囑咐下人待會兒進去別東張西望,要規規矩矩,免得惹人恥笑。傅四老爺沒讀過書,敬重讀書人的同時,把書院、學堂、文廟這些地方看得和王府宮殿一樣高貴,生怕自己這一身銅臭污了學院清淨地。

    傅雲英第一個下馬,先去攙扶傅四老爺。

    看到伸到跟前的胳膊,傅四老爺愣了一下。

    「四叔。」傅雲英輕輕喊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

    傅四老爺看她一眼,咧嘴一笑,就著她的攙扶下馬。

    不親人的小貓慢慢長大,能獨當一面了,逗她笑、逗她哭,或逗她發脾氣越來越難,不過這樣也很好。

    她少年早熟,心裡惦記的事太多了,等她真正放下心事的那一天,應該能和啟哥、月姐、桂姐他們一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如果英姐是個男伢子……

    傅四老爺心裡感嘆了一句,目光往上,看著書院大門前懸掛的牌匾,眼底一抹淡淡的惆悵一閃即過。

    後面傅雲啟爬下毛驢,一邊整理衣襟,一邊追上兩人,笑著說:「我要和英姐住一個院子。」

    傅四老爺看一眼青石條鋪就的通道左右同樣在奴僕簇擁中搬運箱籠鋪蓋的其他學子,道:「那是自然,你們兄弟倆要互相照應。」

    前來迎接傅雲英的小文童卻無情澆滅傅雲啟的希望,告訴他一個消息:「傅雲的齋舍已經安排好了,在甲堂最裡面,和蘇桐同住。」

    北齋是教授住的地方。學生們住南齋,南齋按照大致的區域分為甲、乙、丙、丁四堂,每一堂設堂長,堂長由學子們推選出來的生員擔任。四位堂長服從學長陳葵的差遣,而陳葵是山長和教授們指令的,在堂長們的幫助下監督一眾學子的紀律、學業以及平日的言行各個方面,算得上是半個助教。

    傅雲英和蘇桐並列第一,教授們覺得把他們安排到一起住有助於他二人的學業,將來若他們二人科舉高中,傳出少年時同住同食的舊事,也是一段佳話,何樂而不為呢?

    聽了小文童的話,傅雲啟眼皮直跳,強烈反對:「不行!我弟弟年紀小,夜裡怕黑,我是他哥哥,我要和他住一個院子!」

    「雖是一個院子,其實一個住北邊,一個住南邊,中間隔著天井,不過是來往方便些罷了,住間壁院子也差不多。」

    小文童安撫傅雲啟,見他不服氣,使出殺手鐧,慢悠悠道:「甲堂住的都是歷年頭名和歷次考課排行前十的生員……」

    甲、乙、丙、丁四堂是按照方位隨便取的名字。

    原先學生們隨意挑選齋舍居住,教授一般不會幹預,但後來隨著學子們彼此之間頻起爭執,正課生和附課生水火不容,甲乙丙丁和它們的字義一樣有了高低之分,正課生中的佼佼者入住甲堂,稍次的選了乙堂,排名最末的附課生們不願在甲堂、乙堂吃旁人白眼,一氣之下搬進丙堂和丁堂。

    自此以後,四堂之間涇渭分明,互不往來,每逢月中課考、蹴鞠比賽、捶丸比賽,四堂明爭暗鬥,互相較勁,誰也不願輸給其他三堂。

    教授曾試圖改變四堂彼此對立的局面,可強行讓正課生和附課生住在一起,學生間劍拔弩張的僵持局面不僅沒有絲毫緩和的趨勢,反而衝突越來越多,只能放手不管,任其自然。

    甲堂多為考試排名前十的生員,每次考課都能輕易取勝,讓乙、丙、丁堂不甘心的是,他們連蹴鞠比賽、捶丸比賽也往往獨占鰲頭,打得乙、丙、丁三堂沒脾氣。

    百餘年來,從書院走出去的學子中,能在科舉考試中斬獲名次的大多是甲堂生員。這些生員功成名就後重遊故地,自然而然更關注甲堂學子。

    不管是為爭口氣,還是想住進環境更幽靜、讀書氛圍更濃厚的甲堂,亦或是為討好官員、為將來出仕鋪路,書院學子們擠破頭也想住進甲堂。

    除了那些被父母硬逼著進書院求學、對學業滿不在乎的紈絝子弟,剩下的學子聽到丙、丁二字就瑟瑟發抖,他們寧願住乙堂最差的房子,也不要被分到丙、丁堂尤其是丁堂去!

    傅雲啟在正課生中排名最末尾,只能搬進乙堂居住,而甲堂學子已經為傅雲英和蘇桐空出一間幽靜的院子,等著他們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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