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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眾人恍然大悟,收起懊喪之態,紛紛笑出聲,有幾個激動的甚至當場蹦起來歡呼。

    這其中,唯有三個人始終反應平靜,似乎對大名鼎鼎的探花郎崔南軒並不感興趣。

    一個是袁三,他正像個頭一次進城的鄉下娃娃一樣伸長脖子四處觀望,打量書院坐落於青山綠水間的亭台樓閣,摸摸欄杆,拍拍廊柱,嘖嘖稱奇:「這書院比我們縣太爺家還闊氣!」

    周圍的人假裝沒聽見他說的話。

    一個是周大郎,他兩隻眼睛一邊用來瞪蘇桐,一邊用來瞪傅雲啟和傅雲英,精力不夠用,壓根沒聽清到小文童說了什麼。

    還有一個,自然是傅雲英。

    她只是詫異了一瞬,旋即想明白崔南軒在做什麼。

    仕途上受了挫折,他不願就此沉淪,一面講學以宣揚名聲,一面施恩於年輕學子擴充人脈。以他的本事,湖廣本地士子哪個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等他起復之時,說不定比以前的禮部侍郎更為風光。

    …………

    小文童把眾人帶到教授們的辦公之所前。

    張榜的時候按照名次從後往前公布,今天卻是反著來的,傅雲英和蘇桐頭一個被叫到名字。

    「傅雲,蘇桐,你們過來。」

    傅雲英和蘇桐越眾而出,在身後眾人帶了那麼一點幸災樂禍的注視中,走進院子。

    …………

    老實說,饒是傅雲英早有準備,但一走進正堂,看到十個面容清矍,目光銳利,或年輕,或年老的教授圍坐一圈打量自己,心頭還是打了幾個顫。

    旁邊的蘇桐也嚇了一跳。

    這架勢,就好像官府升堂審案一樣。

    還好趙師爺也在其中,而且還歪坐在圈椅上偷偷朝傅雲英眨眼睛。

    她驚詫了片刻,慢慢緩過神。

    正堂供先賢聖像,傅雲英和蘇桐先規規矩矩朝聖像作揖,然後朝十位教授揖禮。

    教授們含笑望著他們,待他們禮畢,開始發問。

    問的都是些四書五經的原句,有單獨問傅雲英的,單獨問蘇桐的,也有同時要求他們倆一起回答的。

    兩人聚精會神,應答如流。

    見他二人從容不迫,基本將經籍背得八九不離十,遇到為難的問題時並不會一味逞強,而是謙虛說出自己的看法,教授們點點頭,對望一眼後,道:「望你二人入院後莫要驕傲自滿,須得秉持謙遜刻苦之風,做好表率。」

    輕描淡寫幾句,打發他們回去。

    兩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出了院子,其他人立馬呼啦一聲圍上來,七嘴八舌問:「怎麼樣,先生的問題難不難?」

    「先生到底問了什麼?原話是什麼?」

    「是不是要不要背經籍?要問策?要當場破題?」

    ………

    傅雲英淡淡瞥一眼前來拉她袖子的鐘天祿。

    鍾天祿臉上一紅,放開她的袖子,退到一邊。

    眾人被她看得頭皮發麻,紛紛後退,跑去堵蘇桐。

    蘇桐脾氣好,只能耐心一遍遍重複剛才被問到的問題。

    其他人不信,「怎麼會就問這麼幾道題?你們倆可是第一啊!」

    沒人敢靠近傅雲英,傅雲啟心中得意,笑開了花,湊到她身邊,小聲問,「英姐,你告訴我,我不告訴別人,先生問你什麼了?」

    「蘇桐沒騙人。」

    傅雲英道,「先生只隨便抽背了一些內容,問了些時事,就放我們出來了。」

    真正考邏輯和對經文理解的問題,一個都沒問。

    傅雲啟對傅雲英深信不疑,聽了她的話,咦了一聲,眼前一亮:「太好了!先生果然不會為難我們!」

    他沒有高興太久,因為第三名趙琪和第四名鍾天祿是陰沉著臉出來的。

    趙琪還好,長舒一口氣,苦笑道:「先生問了幾個問題,我委實答不出來,被臭罵了一頓。」

    鍾天祿性情敏感,不等別人問,自己先眼圈一紅,捂著臉跑開了。

    眾人面面相覷。

    傅雲英和蘇桐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其他學子認定他倆剛才要麼是故作輕鬆,要麼才學過人能夠應付教授,卻偏偏騙他們說題目不難!

    周大郎看他們倆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樣。

    輪到袁三出來,他大搖大擺往門檻一坐,「哎呀,我直接說不會,還沒學,先生就放我出來了。」

    眾人不理他,以他這個粗蠻性子,教授們諷刺挖苦他,他可能也聽不懂。

    接下來,學子們一個個進去,一個個紅著眼圈出來。

    膽子小麵皮薄的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嚶嚶嚶嚶著小跑出來,嚶嚶嚶嚶著小跑出去,又被文童追了回來,繼續坐在角落裡嚶嚶嚶嚶。

    最後輪到傅雲啟他們幾個了,他咬咬牙,大義凜然,「不就是被罵幾句嗎?我習慣了!」

    顯然孫先生不止學問不如書院裡的教授,連罵人的本事也略遜一籌,傅雲啟笑著進去,走出來的時候,雙腿直打顫,眼前直發暈,一面哆哆嗦嗦往前走,一面擦眼淚,「我對不起四叔!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天地祖宗!」

    傅雲英嘴角抽搐了兩下,環顧一圈,除了她、蘇桐、趙琪和袁三,其他人全都如喪考妣,恨不能以頭搶地。

    這書院到底是教書育人的……還是罵人的……

    學子們無精打采,小文童卻很高興,告訴眾人說:「先生們說你們很好,都是可造之材。」

    言下之意,沒有人被勸退,也沒有人被降級為附課生。

    提心弔膽,以為絕對會被趕走的眾人同時鬆口氣,然後不約而同朝著正堂的方向翻白眼。

    …………

    入學的日子定下來了。

    書院講學採取全院制,就是說從文童到生員,課程基本上是一樣的。新生隨時可以入學,除了大課以外,教授還會根據每個人的才學布置額外功課。

    小文童說書院的學子確實要學騎射,每個月除了三場分別考課以外,還會定期舉行射禮、蹴鞠比賽和捶丸比賽。

    聽說書院每個月有三場考試,而且每次考試都要按照排名賞罰,學子們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等文童說有射禮、蹴鞠比賽和捶丸比賽,一個個立刻轉哀為樂,揎拳擄袖。他們常年讀書,大多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比不上族中其他子弟身體壯健,親戚們在家中玩蹴鞠,他們總會淪為被取笑嘲弄的對象。

    但在書院就不同了!一眼望去,大家都差不多,半斤八兩,這下子他們終於可以公平較量一回了!

    傅雲英正蹙眉沉思,發覺眾人有意無意瞟自己幾眼,眼帘一抬。

    學子們連忙齊刷刷收回目光,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賞花的賞花。

    傅雲啟嘖嘖幾聲,小聲說:「英姐,你要小心,他們比不過你,這是打算在球場上報復回來!」

    傅雲英唇角微翹,挑挑眉。

    好,她等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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