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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當然也有真心佩服傅雲英想趁機和他說幾句話套套近乎的,但看他站在那裡,羅衣繡袍,面如美玉,一時竟覺得有些躊躇不敢上前。

    傅雲英淡淡掃視一圈,微微頷首致意。

    這群意氣風發的年輕少年郎,以後將是她的同窗。

    眾人怔住,都覺得他看的好像是自己,連角落裡的人也這麼認為。

    人群騷動起來,眾人情不自禁朝他還禮。

    學長陳葵站在大門外,遙遙看著照壁前的動靜,點點頭,到底是頭名,氣度與眾不同。

    傅四老爺挺直腰杆,沐浴在四面八方投過來的或嫉妒或好奇的視線中,捋須微笑。

    傅雲啟和傅四老爺一樣,腰板挺得直直的,聽到旁人低語,眼眉舒展,一道與有榮焉的眼風掃過去:「雲哥是我弟弟!」

    他生得清秀,又是婦人嬌養長大的,不知不覺學了一身嬌氣做派,這道眼神不像炫耀,反而有點拋媚眼的意思。

    旁人被他看得一愣,搖搖頭走開。

    …………

    「恭喜。」

    一人走到傅雲英面前,拱手道。

    傅雲英轉過身,回以一禮,「趙兄同喜。」

    趙琪深深望她一眼,目光幽深,含笑道:「聽說你小字應解?你是三爺爺的學生,我痴長你幾歲,以後便喚你應解,如何?」

    他語氣真誠,熱情而又不失分寸。一雙鳳眼微微上挑,仿佛情意無限,任誰都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這才是趙琪平日和其他士子交往時的態度。以往他對傅家這種窮鄉僻壤的土鄉紳抱有偏見,加上少年人爭強好勝之下生出的那麼一點陰暗心思,和傅雲來往時難免帶了點紆尊降貴的調調,想先聲奪人,靠顯赫家世將對方的氣勢壓下。

    然而傅雲似乎完全不在乎他的態度。他客氣以待,傅雲冷冷的,他笑裡藏刀,傅雲還是冷冷的。

    從第一次見面到今天張榜,趙家子弟給了傅雲很多次機會。

    若能得趙家子弟照應,誰不欣喜若狂?

    傅雲分明能看懂他們的招攬之意,卻始終無動於衷。

    一般寒門學子身上與身俱來和後天形成的那種自卑、自傲、敏感、謹小慎微,傅雲一樣沒有。

    他兀自做他的丹映公子,不掩鋒芒,不失本心,不管其他人的看法。

    如此冷淡,如此堅決。

    趙琪此刻方才明白,傅雲不可能被他收服。

    可惜了,雖然天資聰穎,卻是個眼界狹窄之人。

    蘇桐就比他聰明多了,趙家子弟言語間稍稍露出善意,蘇桐便感恩戴德,是個善於變通的聰明人。

    …………

    「趙兄真是客氣,那我們該如何稱呼趙兄呢?」

    一道刻意拉長的聲音打斷趙琪和傅雲英的對話。

    傅雲啟插到兩人中間,堆起一臉笑,問道。

    趙琪面色不改,「喚我玉郎便是。」

    傅雲啟臉色古怪。

    趙琪尷尬了一瞬,解釋道:「這是三爺爺為我取的。」

    趙師爺其人行事隨便,給侄孫取字也隨便。既然叫趙琪,那就取字玉郎好了。

    傅雲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忙掩飾道:「哎呀!我考進正課生了好高興!」

    趙琪自詡翩翩佳公子,平生所恨之事就是當初不該求趙師爺為自己取字,臉上神情不變,耳根卻微微透出一點紅,客氣幾句,含笑告辭而去。

    「原來趙家少爺也知道害羞,我還以為他臉皮比城牆厚。」

    傅雲啟還記得趙琪當初登門道歉時那種高高在上的紈絝子弟作風,撇撇嘴,輕推傅雲英往外走,「四叔高興壞了,打發人去黃鶴樓包下一間雅室。」

    傅雲英掃他一眼,見他一臉歡欣,問:「你不是不想爬山麼?」

    「啊?」傅雲啟茫然了一下,嘿嘿一笑,搔搔腦袋,「人逢喜事精神爽,別說爬山了,現在讓我跳進大江里游一圈都使得!」

    …………

    江城書院。

    按規矩,新生入學院那天,所有考生的考卷都要張貼於榜上供學子們觀閱。在此之前,考卷一律交由山長姜伯春保管。

    梁修己喜歡傅雲的字,找姜伯春討要他的考卷,想再看一遍。

    姜伯春笑道:「梁翁稍等,吳副講才剛拿走傅雲的考卷。」

    梁修己於是又來找吳同鶴。

    吳同鶴正坐在書案前抄寫什麼。

    梁修己走到他的書桌前,目光落到鎮紙壓著的攤開的紙頁上,有點訝異。

    吳同鶴抄寫的分明是傅雲、蘇桐、趙琪、鍾天祿、袁三等人以「德不孤,必有鄰」為題的八股文章。

    「抄寫這些做什麼?」

    吳同鶴抬起頭來,笑答道:「自然是給出題人看的。」

    梁修己目光閃爍了兩下,捋須沉思,半晌後,忍不住發問:「莫非這位大人要前來書院講學?」

    聲音裡帶了一絲期冀和壓抑的激動。

    吳同鶴笑而不語。

    …………

    是夜,無星無月,夜色暗沉。

    吳同鶴走過長長的迴廊,靠近最裡頭一間書房。房裡點著燈籠,昏黃的燈火透過窗紗,籠下一地慵懶的淺黃光暈。

    頭戴草帽,身著夾襖的隨從攔下吳同鶴,「夜已深了。」

    吳同鶴拿出一疊紙,道:「不敢打擾大人休息,煩請代為轉交。」

    隨從沒有接,進房去通報了一聲。

    不一會兒,房門吱嘎一聲大開,隨從在裡面道:「請進。」

    吳同鶴輕咳兩聲,緊張地整了整衣冠,確認沒有失禮之處,才低著頭走近書房。

    書房布置得很簡單,書架書桌案几椅榻,沒有陳設玩器古董,只供了一隻細頸瓶,瓶里一捧應季鮮花。

    一星如豆燈火搖曳,暗夜中花朵散發出淡淡的甜香。

    桌旁一人正伏案書寫,燈光打在那張俊逸清秀的臉孔上。

    燈下看人,愈顯他眉目如畫,氣質出塵。

    「我已罷官歸鄉,以後不必尊稱大人。」

    男人沒有抬頭,淡淡道。

    吳同鶴不敢多話,老老實實答應一聲,奉上手抄的各份試卷,「這是新生中排名前五的學子所作,我一一看過,還算能入眼。」

    崔南軒嗯一聲,停筆,接過考卷,「誰排第一?」

    「傅雲和蘇桐並列第一,趙琪第三,鍾天祿第四,袁三第五……」

    「並列第一?書院建立以來,還從未有過。倒是奇了。」

    崔南軒慢慢翻看考卷,動作不疾不徐,顯得有點漫不經心。

    他不說話,吳同鶴亦不敢隨便張口,站在書桌前默默等待。

    不知是不是看到什麼感興趣的內容,崔南軒挑了挑眉,手指點一點紙上一排字。

    「這個傅雲,就是二姐說的傅家小相公?」

    「正是。」

    吳同鶴低著頭道,「那日救起二姐和琴姐的傅小相公就是傅雲沒錯,我事後找人打聽過,傅雲送他妹妹前去長春觀求醫,停泊在渡口時看到二姐和琴姐落水,立刻派家僕救起母女,還以金銀衣帛相贈,事後也不要二姐的酬謝。這後生人品端正,文採過人,難得還是個古道熱腸之人,實在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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