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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家中出了像大姑子那樣只認夫家不認娘家的親戚,傅四老爺和盧氏不敢讓傅月遠嫁到外地,倒不是擔心她不孝順,而是怕兩地隔得遠,她要是被夫家轄制住,沒人幫她撐腰。

    可憐天下父母心。

    叔侄倆一邊閒話家常,一邊討論鋪子上的帳目。直到天色漸漸昏暗,華燈初上,長廊里次第掛起燈籠,才將將理出大概的數目。

    次日起來接著忙,傅雲啟也被抓來打下手。在傅四老爺的強烈要求之下,家中幾位少爺都學過算盤。

    …………

    不眠不休忙了幾天,這天終於理清全部帳本,傅四老爺高興道:「走,四叔帶你們去黃鶴樓吃酒。」

    於黃鶴樓上憑欄遠眺,煙波浩渺,景致壯闊。本地商旅文人都喜歡在此為友送行,宴請賓客,以為風雅之事。

    「四叔,你還不如買幾隻臘鴨慰勞我們。」傅雲啟揉揉因為長時間打算盤而又酸又痛的手臂,不停叫苦,「我腰酸背痛,沒力氣爬山。」

    傅四老爺白他一眼,點點他的腦袋,「你這身骨頭也太嬌了,趕明兒你跟著英姐一起練拳,你們書院不是要學騎射嗎?你趕緊練起來,免得被同窗笑話。」

    傅雲啟躺在羅漢床上不肯起來,哼哼道:「四叔,我真的累壞了,你讓我緩緩。」

    傅四老爺說風就是雨,也不等傅雲啟了,吆喝幾聲,帶著管事出去。

    兩個時辰後,傅四老爺肩披霞光,牽著兩匹膘肥體健的壯馬回貢院街,「看,我出城給你倆買的!還好去得早,馬市剛開張,搶了兩匹好馬,賣馬的說是甘州那邊的良馬。」

    馬匹價高,不適合山路遠行,餵養麻煩,一般人家供養不起,出行多騎騾或者驢。也只有那些追求熱鬧排場的富家公子喜歡成群結隊縱馬出行。

    少年郎錦衣華服,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鮮衣怒馬,多風光!

    夕陽西下,書房光線昏暗,傅雲英挪到外邊迴廊里靠著欄杆看書,被興奮不已的傅雲啟拉到院子裡看馬,哭笑不得。

    其實她挺喜歡毛驢的。

    有了馬,就得有專門伺候照顧馬的馬童、馬夫。

    韓氏以前在甘州群牧千戶所里乾的就是養馬的活,得知傅四老爺給傅雲啟他們買了兩匹馬,自告奮勇,「有我呢!保管把兩頭大傢伙養得肥肥壯壯的。」

    王大郎毛遂自薦,「少爺,我會養馬,以後您出門,我給您牽馬。」

    最後還是傅四老爺一錘定音,養馬的活交給後院的老僕,老僕有不懂的可以找韓氏求教,至於韓氏說的什麼由她親自照料兩匹馬,他一概當做沒聽見。

    傅雲啟雖然嬌滴滴的碰不得磕不得,擦破了一點油皮就要嚎兩嗓子,可少年人沒有不喜歡馬的,第二天便興沖沖爬起來,纏著傅四老爺教他騎馬。

    傅四老爺時常出門在外,自然會騎馬。

    傅雲英也被傅雲啟鬧起來跟著一塊學。

    傅雲啟自以為在騎馬這一項上一定能勝過傅雲英,這天終於在沒人幫助的情況下縱馬走了幾步,坐在馬背上俯視傅雲英,得意洋洋道:「英姐,你別怕,等哥哥先學會了,再教你。」

    傅雲英一哂,踩著王大郎搬來的竹凳跨上馬背,挽鞭輕吁一聲,策馬繞著傅雲啟轉了個大圈,動作瀟灑流暢,一氣呵成。

    旁邊小心翼翼陪著的幾位隨從不禁齊聲叫好。

    「九哥,我已經學會了。不必勞煩你。」

    傅雲英瞟一眼緊握韁繩、戰戰兢兢不敢動的傅雲啟,淡笑道。

    座下的馬被傅雲英逼得連連後退,傅雲啟生怕摔下去出醜,膽戰心驚,不敢吱聲,哭喪著臉點點頭。

    英姐怎麼什麼都會!他再也不要小看她了!

    …………

    轉眼就到了江城書院公布考生名次的日子。

    書院門前熙熙攘攘,擠滿前些天應考的考生和他們各自的家人,附近閒著無聊的山民也跑來看熱鬧。

    照壁前人山人海,比肩接踵,擠得風雨不透。

    傅四老爺打發兩個夥計在門前等張榜,帶著傅雲啟和傅雲英坐在茶攤前等消息。

    他要了一壺茶,道:「桐哥今天來不了,一會兒記下他的名次,回去的時候順路告訴他。」

    …………

    蘇桐堅持要到武昌府來求學,蘇娘子和蘇妙姐百思不得其解,聽人說書院會給優秀的學子發放膏火和花紅,才肯隨他一起來。

    傅四老爺剛到武昌府,第二天就找到蘇桐,讓他搬到大朝街去住,傅家在那邊的宅子是空著的。

    蘇桐堅辭不肯,傅四老爺送他銀兩,他一分不要。

    府城物價比黃州縣高,他們母子幾人賃屋居住,什麼都要費鈔買,喝碗水也得給錢。傅四老爺勸他收下,他笑著婉拒,說自己在書肆找了份抄書的活計,可以養家餬口。

    傅四老爺怕傷了蘇桐的臉面,沒有強求。回到貢院街,卻連連嘆氣。

    蘇桐這是要徹底和傅家劃清界限。

    「媛姐不是快出嫁了嗎?大家都說她的親事找得好,誰曉得她心裡竟然還想著桐哥!前不久媛姐偷偷回黃州縣,想和桐哥一起私奔……還好桐哥不糊塗……現在大房那邊的人罵他狼心狗肺,說他不知回報傅家恩情,反而私底下勾引媛姐,想趁機搶奪傅家的家財……桐哥一氣之下才走的。」

    傅四老爺說完大房那邊的變故,警告傅雲啟,「以後當著桐哥的面,不要提起家裡的事,曉不曉得?」

    正伸長脖子聽八卦的傅雲啟連忙收起玩笑之色,點頭答應。

    傅雲英聽到這裡,倒是挺佩服傅媛的。

    奔者為妾,人皆賤之。這可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按照律法,良家女子私奔,夫家或娘家告到官府,官府追捕女子,按律可以直接將其發賣。

    蘇桐若果然和傅媛私奔,官府有權把傅媛抓回去發賣為奴。蘇桐也可能被傅三老爺扣一個拐騙良家女子的罪名。傅媛愛慕蘇桐,蘇桐卻不願為她冒這個險。

    傅媛勇氣可嘉,但她受父母養育長大,離開傅家不可能養活自己,事前也未得到蘇桐的回應,而且已經定親了,如此不管不顧,不只傅家人不理解她的做法,蘇桐大概也怪她連累自己。

    她蠢,衝動,不顧後果,自討苦吃……可如果傅三老爺當初給了她選擇的機會,沒有逼迫她嫁人的話,她未必會鋌而走險。

    …………

    張榜依照科舉考試的慣例,考生名次從後往前分批公布。

    蘇桐今天不來,藉口是要去書肆抄書,真正的原因應該是想避開其他人。傅媛的事情壓下來了,但武昌府和黃州縣離得並不是很遠,難保別人沒聽到風聲。

    比如和他有隙的周大郎很可能已經知道他脫離傅家,正盤算著趁他落單時給他一個教訓。

    周圍鬧哄哄的,傅雲英收斂心思,低頭看著茶碗裡的茶梗,默默背誦今天早上剛讀的一篇遊記。

    書院門口,陳葵揣著紅紙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幾個年輕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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