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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這是書院近幾年興起來的,以前有考生次次月中課考奪魁,去考秀才卻怎麼都考不過,先生問過才知他走到貢院門口就緊張,坐在號棚里一個字都寫不出來。」陳葵撥開人群,越眾而出,走到傅雲啟和傅雲英面前,含笑向他們解釋,「後來書院的課考效仿場屋科考,憑考引入場,考棚獨立,進場後無事不得擅出,直到交卷才能離開考棚。多練幾次,膽子壯了,真到考試的時候好歹比別人熟練些。」

    趙師爺今天和山長姜伯春等人一起主持文廟祭祀禮,他托陳葵幫忙照應傅雲英。

    陳葵忙完自己的事,找到傅雲啟和傅雲英兩人的考引,遞給二人,「拿好了,憑這個才能入場,交卷出來的時候考引要交還給門口的幾位學兄。」

    他個子高,一眼看到榜上張貼的圖中顯示的號棚大致的方位,指著左手邊的方向,「你們去排左邊那條隊。」

    兩人答應下來,謝過他,轉身排到一條一直蜿蜒至石階下的長龍最後。

    書童小廝提著考籃緊跟著二人。

    王大郎怕傅雲英腹中飢餓,往考籃里塞了一大攢盒咸口的梅菜豬肉餡蟹殼黃燒餅和甜口的藕粉桂花糕,還嫌不夠,看書院門口巷子裡擺了十幾個攤子,有賣菜餡饅頭的,有賣蒸餅的,有賣餛飩的,有賣炸油條的,有賣桂花鹵藕和臘鴨的,吸吸鼻子,問傅雲英,「少爺,要不買只八寶鴨子?那個扛餓。」

    傅雲英沒說話,傅雲啟手中的摺扇直接往王大郎臉上拍,笑罵:「誰考試的時候吃八寶鴨子?吃得兩手油星,怎麼拿筆?」

    王大郎搔搔頭,又問:「考棚里沒有熱水,天氣冷,少爺身子虛不能吃涼的,想吃茶了怎麼辦?」

    他年紀小,還一團孩子氣,不知道怎麼給少爺當書童,只記得聽爹娘的囑咐,千萬不能讓少爺餓肚子,不能讓少爺冷著、動著,誰要是欺負少爺,他得第一個衝到前面替少爺擋著。

    傅雲啟張張嘴巴,瞪他一眼,「你快閉嘴吧!盡聽見你在這囉嗦,我耳朵都要長繭子了。」他沒有可能考不中的壓力,一身輕鬆,雙手抱胸,好奇地四處張望,「楊少爺怎麼沒來?」

    他哼一聲,「他那麼喜歡纏著你,不是應該一大早就跑過來等你一起來書院嗎?」

    他陰陽怪氣的語調成功引起傅雲英的注意力,她輕聲道,「楊少爺不需要考試。」

    今年附課生的名額不固定。前來應考的幾百學子中,三十名為正課生,取排在第三十一到八十位的為附課生,那些塞錢、走門路的直接歸為附課生一類,因為兩者可能有重合,最後每屆學子的總人數並不一定是整一百,往往會超出。然後每次月中課考慢慢淘汰。

    楊平衷不可能成為被無情淘汰的學生,乾脆連入院考試也不來。

    「喝!」傅雲啟挺起胸脯,目露鄙夷之色,「原來是個靠捐錢掙名額的。」

    傅雲英白他一眼,這話說的,他自己也是好吧!

    …………

    隊伍前行得很慢,終於輪到傅雲英了,她走到條桌前,等生員們檢查她的考籃。

    正好另一條隊伍的人也排到了,提著考籃走到她旁邊等候檢查。

    她餘光掃身邊的人一眼,覺得對方眼熟,側頭淡掃幾眼,發現果然是熟人。

    蘇桐察覺到她的目光,薄唇微掀,朝她笑了一下,「雲哥。」

    傅雲英頷首道,「五表兄。」

    蘇桐不會揭穿她,砍斷骨頭連著筋,他和傅家的關係太複雜了,一不小心可能兩敗俱傷。而且他不想貿然得罪傅雲章或者傅四老爺,還有脾氣古怪的老小孩趙師爺。

    更重要的是,蘇桐需要錢,他不能一直靠傅三老爺的接濟過下去,他需要儘早擺脫傅家,在那之前,他謹小慎微,不關己事不張口,絕不插手其他人的事。

    兩人心照不宣,同時移開視線。

    這時,條桌最左邊正檢查考籃的生員忽然皺了下眉頭。

    考籃的主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看到生員動作停頓,他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額前青筋浮起,冷聲道:「怎麼?你們不是說筆墨硯台可以自備麼!」

    他說話口音有點重,似乎不習慣說湖廣官話。

    生員面露遲疑之色,不讓少年進去,站起身走到陳葵身邊,小聲和陳葵商量什麼。

    周圍應考的學子們大多年紀小,正是好奇心旺盛、喜歡調皮搗蛋的年歲,見狀嗡的一聲,湊到一處竊竊私語。

    「他是不是想作弊?」

    「看,被抓到了吧!該!好好的大道不走,學這種鑽營手段,看他以後還怎麼讀書進舉!」

    少年的臉越來越紅,掃視一圈,眼神冰冷。

    生員還在和陳葵討論什麼,排隊等候的學子覺得少年這下子肯定是作弊無誤了,故意抬高聲音諷刺譏笑他。

    少年面色紫漲,雙拳捏得格格響。

    傅雲英站的位子和陳葵離得最近,大致能聽清兩人在說什麼,生員之所以攔下少年,並不是因為他的考籃里夾帶了不該帶的東西,而是他兩手空空,就帶了紙筆墨硯,那支筆都快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到完成課考。吃的喝的淨手的和保暖的東西更是一樣都沒有。再看他身上,穿得倒是體面,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腳上一雙鞋卻是磨損得敞口的破舊草鞋。

    少年是長沙府人,從籍貫姓氏來看不該這麼清貧,生員怕他是冒名頂替的,找陳葵確認他的身份。

    正鬧得不可開交處,一名身著錦袍、相貌堂堂的少年走到長沙府少年身邊,拱手朝周圍的人致意,濃眉斜挑,「只是入院考試而已,後面主講先生們還要一個個當面見過,是真有學問還是靠旁門左道應考,先生們一問便知。都是讀書人,誰會想那些齷齪心思?」

    他看似替長沙府少年解圍,其實是故意在譏諷少年。

    周大郎話音剛落,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有幾個脾氣急的直接衝著少年指點,說他有辱斯文,趕緊收拾東西離去才是正經,免得被更多的人認出來。

    少年眼中隱隱浮現幾點淚光,神色猙獰。

    傅雲英眉頭輕皺,給不遠處的陳葵使了個眼色,「陳學長,好了麼?」

    陳葵和生員討論少年到底是本人還是冒名頂替,沒注意到條桌和排隊的人群這邊的動靜,聽傅雲英發問,止住話頭,走過來道:「一樁小事而已,你們進去吧。」

    少年的口音這麼獨特,冒名頂替的可能性不大。

    見生員放行,少年怒氣反而更勝了,「啪」的一聲撒氣似的提起自己帶的考籃,朝剛才指指點點的眾人狠狠啐一口,吐了口唾沫,揚長而去。

    眾人連忙躲閃,一邊後退,一邊氣得語無倫次,「這真是……這真是……」

    傅雲英嘴角微微一翹,少年竟然敢當眾朝周家大郎吐唾沫,傅雲啟和傅雲泰會很喜歡他的。

    周家和傅家可是世仇,不是什麼血海深仇,但就是互看不順眼,看到就要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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