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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趙叔琬遲疑了一下,道:「不知令妹可否出面一見?不能當面朝她致歉,我心裡難安。」

    經過多方安排,傅家五小姐和傅雲這兩個身份已經徹底分離開,傅家五小姐在長春觀附近修行,傅雲拜趙師爺為師,入江城書院進學。連傅家僕從和鋪子裡的夥計也以為傅四老爺又抱了養子回來。

    傅雲英道:「舍妹身體不適,張道長說她最好不要見外姓之人,請恕不能相見。」

    趙叔琬愧疚道:「請務必轉告令妹,我是無心的,萬幸沒有鑄成大錯,請她原宥。」

    傅雲英笑了笑,不說話。

    寒暄幾句,趙師爺領著一雙後輩離去。韓氏留趙師爺吃飯,他擺擺手,「記著這頓,下回再吃!」

    臨行前,趙琪直視傅雲英,微笑道:「半月後江城書院入院考試,盼能再見識小相公錦繡文章。」

    傅雲英還以一個笑臉,道:「自當盡力而為。」

    …………

    送走趙家兄妹,韓氏長長吐出一口悶氣,兩手一拍,笑道:「我看趙家小姐挺嫻靜的,不像是那種不經允許隨便拿別人東西的人。」

    傅雲啟翻了個白眼,道:「拿都拿了,像不像都是她拿的!」

    傅雲英讓書童把路上經過街市時買的蘇州府松子糖、山楂糕和福建的牛皮糖拿上來給韓氏,瞟傅雲啟一眼,勾唇輕笑。

    京師權貴多,紈絝也多。但紈絝也是世家公子,隨隨便便拎出一個遊手好閒、惹是生非,被長輩咬牙切齒追著打的紈絝子弟,看著吊兒郎當,甚至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可到正經宴席上或是拜見親眷長輩們時,他們禮數一點不會錯。從小學規矩長大,豈會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趙叔琬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自小耳濡目染,規矩禮儀浸潤到骨子裡,平時出席世家之間的宴會郊遊必然不會出錯。

    她之所以在傅家任意妄為,只不過是因為她看不起傅家,不把傅家當回事罷了。就像那些紈絝子弟,面對身份更高的王公貴族或是世交長輩,他們是天底下最恭順懂事的後輩,在無力反抗的老百姓面前,他們立刻換一身皮,成了驕橫跋扈的膏粱子弟。

    趙師爺迫不及待把師徒名分定下來了,並警告趙家子弟誰敢欺負他的學生就等於打他的臉,趙叔琬心中再不甘,也得改變對傅家的態度。所以韓氏見到的趙叔琬知文達禮,溫柔可親。

    看到傅雲英向自己投來帶笑的仿佛是讚許的眼神,傅雲啟精神一振,從頭髮絲到腳底板,沒有哪一處不舒坦,盯著韓氏拆開的油紙包,情不自禁撒嬌道:「好久沒吃著牛皮糖了。」

    韓氏啊一聲,抓起一把牛皮糖往他手裡塞,「啟哥喜歡這個?都給你!」

    傅雲啟搔搔腦袋,眼睛望著傅雲英,眼巴巴的。

    傅雲英沉默一瞬,她只記得買韓氏喜歡吃的果子,忘了給傅雲啟買。

    「江城書院的入院考試,你準備得如何了?」

    她岔開話題,問道。

    傅雲啟眨眨眼睛,茫然反問:「準備什麼?」

    「江城書院每年只招收三十名正課生,七十名附課生。你要進書院讀書,先得通過考試。」

    傅雲啟咧嘴一笑,哈哈道:「英姐,你不用擔心我,四叔早就打點好了!」

    傅雲英嘴角輕輕抽搐了兩下。

    難怪傅四老爺從沒提過考試的事,原來他根本沒指望傅雲啟和傅雲泰能考進書院,提前托人費鈔買了兩個名額,傅雲啟將以附課生的身份入院學習。每屆附課生中有一半是通過這種方式入學的,書院不收束脩,也不收膳食住宿費用,還每月給學生發放膏火、花紅,靠州學拖拖拉拉劃撥錢糧根本支撐不了幾年,維持書院、祭祀文廟、教師薪俸、補助學生的開支一大半靠學田的佃租,剩下的來自於本地富戶鄉紳們的捐助。

    早知道傅四老爺掏了一筆大錢,還不如讓趙師爺幫忙,然後把那筆花費拿來孝敬趙師爺。便宜的是自己人。

    傅雲啟不知道傅雲英心裡在想什麼,見她沉默不語,眼珠一轉,自以為善解人意想明白她的難處了,放輕聲音道:「英姐,你別怕,泰哥不是被奶奶抓回去來不了嗎?正好他的機會可以讓給你,這下你也能進書院啦!」

    傅雲英白他一眼,要不要這麼理直氣壯?

    「半月後就是考試,我要專心備考,你也一樣。從明天開始,我什麼時候起來,你也得立刻起身梳洗,我沒休息,你不准偷懶。」

    傅雲啟張大嘴巴,呆呆地望著傅雲英。

    …………

    讀書一般先讀《論語》、《孟子》,再《大學》、《中庸》,過了四書關,再接著攻克《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

    背完四書開始學做文章,八股最先從「破題」的那兩三句學著寫起,一遍遍不厭其煩練習破題,然後一步步加上後面的承題、原題、小講,正文的兩兩對偶,直到能夠完整寫出一篇七八百字的八股文章。

    長輩問家中子弟學問如何,直接問八股文學到哪裡了,如果答說能破題了,那說明四書關已經過了,如果答說能寫整篇的八股文,等於過了秀才啟蒙階段,在黃州縣這種小地方,基本上可以直接應考。

    傅雲啟剛剛開始學破題和前面的小講,還沒練習寫整篇八股文。

    傅雲英嫌他進度慢,領著他把四書快速溫習兩遍,抽背他其中的內容,發現他雖然反應慢了一拍,但老老實實把文章全背下來了,基礎還算牢固。

    她從趙師爺那裡打聽來江城書院歷屆考試的內容,考試面向全部學子,果然不難,只要熟讀四書,肯定能通過。

    傅雲啟壯著膽子和她講條件:「英姐,既然考試不難,那我以後是不是不用那麼辛苦……」

    早知道英姐讀書刻苦,沒想到她每天都能堅持按著嚴苛的作息計劃一絲不苟用功!早上卯時起,夜裡亥時才歇下,不管颳風下雨,天晴天陰,沒有哪一天例外!

    傅雲啟先前還抱怨孫先生太嚴厲,跟著傅雲英備考,在她眼皮子底下熬了幾天以後,他覺得孫先生簡直可以算得上寬容和厚了!

    天沒亮讓丫頭揪著他的耳朵扯他出被窩,要他在蕭瑟的秋日清晨站在籠罩在濃霧裡的院子裡大聲讀書,讀完了才准他吃飯。飯後立刻趕他去書房,盯著他溫習功課,他敢走神,她一聲不吭,抬起削成棍狀的毛竹就抽。午飯前後終於能喘口氣了,他卻不敢到處撒歡,下午她要檢查他昨天的功課,他如果答不上來,她倒也不責罰他,但那道冷漠的眼神往他身上掃過時,他頓時無地自容,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傅雲啟開始羨慕起留在家中的傅雲泰,英姐比孫先生難對付多了!孫先生打他們,一點皮肉之苦,他們皮糙肉厚的不在乎。英姐那種涼涼的冷漠的,沒有不屑失望,但也絕談不上善意的眼神比打在手上的戒尺殺傷力強了足足十倍,被她那麼掃幾眼,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好像一下子低到塵埃里,想匍匐在她腳下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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