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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他話音剛落,偷偷撩起眼皮看傅雲英的臉色,見她沒有發怒,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反而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五妹妹怎麼不生氣?不罵他,瞪他一眼也好啊!他撓撓後腦勺,慢慢道出傅雲泰轉變的原因。
在傅雲泰看來,傅雲英作為一個閨閣小娘子,不怕大吳氏和其他人的譏笑諷刺,不怕長輩們異樣的眼光,是為不要臉;船上臨危不懼,是為不要命。這樣的人不能輕易招惹,而且孫先生還常常誇讚她,從武昌府回來之後他暗暗決定,以後要對這個古里古怪的五妹妹敬而遠之。
聽了傅雲啟的話,傅雲英揚眉淡笑,原來不要臉和不要命也有震懾人的效果。
※※
兩天後,蓮殼給傅雲英送書的時候,告訴她傅雲章的行囊準備得差不多了,過完中秋就走。
傅雲英留蓮殼吃茶,起身去隔間洗手,她這些天忙著畫圖志,書房亂糟糟的,地上書桌上矮几上到處是攤開的圖冊。
辛苦是值得的,大半個月下來她就掙了一百多兩銀子,足夠韓氏好吃好喝過個一二十年。韓氏又驚又喜,收好銀子,直說不用愁她的嫁妝了。她不置可否,此時此刻,婚姻於她而言不是人生的全部,她不會因為崔南軒就心如死灰,從此視天下男子全是負心人,但叫她再和上輩子那樣遵照長輩的意願出嫁,可能性微乎其微。
韓氏只是個普通的婦人,操心她的吃穿,操心她將來的歸宿,她現在還小,不用這麼早打擊母親的熱情。等她再長几歲,什麼事都能自己做主,韓氏自然會明白她的打算。
蓮殼坐在小杌子上吃五仁月餅,左手攤開放在胸前接掉落的芝麻花生米。芳歲看他吃得香甜,抓起滿滿一大把糖卷果、甜餡月餅、香茶桂花餅塞到他衣兜里,他抬頭嘿嘿一笑。
傅雲英回到書房,翻出給傅雲章畫的一本薄薄的冊子交給蓮殼讓他帶回去。
傅雲章見多識廣,她沒有給他畫出詳細的線路,只大概標註方向、地名,各地有哪些需要登門拜訪的名門望族和譜系姻親關係,到哪一處坐船方便,到哪一處乘車雇行腳。藉口不好找,她乾脆不找,今時今日,她用不著在傅雲章面前遮掩什麼。
孫先生不知她比傅雲啟他們多活十幾年,誇她「遍覽群書,天生早慧」,她厚著臉皮應承下來,既然有早慧的名聲,那就毫無保留,讓周圍的人繼續仰望她罷。優秀到了令人瞠目的程度,反而沒有人懷疑她。
蓮殼抹乾淨嘴巴,接過冊子,拍一下腦袋,「差點忘了,五小姐,少爺說趙師爺明天或者後天,最晚大後天一定會來黃州縣,讓您好好準備。」
傅雲英點頭嗯了一聲。
「還有容姐的事……」蓮殼的音量忽然低了下去,「少爺讓您別急,他會給您一個交代的。」
傅雲章從武昌府回來之後責問傅容,罰她禁足,讓她當面向傅雲英道歉。傅容嫌丟臉,大鬧了一場,驚動陳老太太,陳老太太不分青紅皂白,把傅雲章數落了一通,罵他胳膊肘往外拐。
這些天傅雲章不讓傅雲英去大宅,其實是為了避免她和陳老太太見面,陳老太太幾次提起她的名字,次次都鐵青著臉,口氣不大好。他忙著應酬,怕陳老太太趁他不在的時候找她出氣。
傅雲英一笑,「沒事,二哥諸事繁忙,別為我為難。」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傅容如果得知她的任意妄為正好幫了自己,不知道會怎麼想。
第47章 起鬨
傅家大宅。
趙師爺趕在中秋節前一天登門拜訪,傅家管家受寵若驚,一面吩咐人去知縣老爺府上尋前去赴宴的傅雲章,一面派人往內院傳話。
陳老太太寡居多年,很少見外客,照例打發身邊得用的婆子出來敷衍。趙師爺似乎有急事找傅雲章,不耐煩和婆子應酬,略客氣幾句,撂下茶杯,直接去書房等傅雲章回來。
家僕尋到知縣老爺家中,院子裡擺了幾桌豐盛席面,知縣老爺今天放下公務,招待本縣文人名士,眾人擊鼓傳花聯詩作對,共賀佳節。輸了的人正被其他人扯著膀子按在桌前罰酒,氣氛熱鬧。
傅雲章年紀小,卻是在座諸人中名聲最響亮的,大大方方坐在知縣老爺左手邊,擎著酒杯含笑看孔秀才他們笑鬧。同桌几人笑著和他攀交情,言語間多有試探之語。他拿捏好分寸,漫不經心應付幾句,既不會惹惱他們,也沒露出任何破綻。幾人見他連在吃酒時也能保持警惕,說話滴水不漏,倒不好抓著他不放,笑了笑,轉而說起縣裡的新鮮事。
「上回那老趙相公好沒意思,知縣老爺好心好意請他來縣裡觀看龍舟賽,他卻寫了一篇烏七八糟的駢文大肆諷刺侮辱鄉民,著實可恨!好在我們黃州縣也是能人輩出,前不久我看到學堂的學生們爭相傳抄一篇《江陵府奇聞志》,好奇之下借來一閱,字字珠璣,酣暢淋漓,句句都在駁斥老趙相公,真是大快人心!」
吃得半醉的知縣老爺聽到幾個秀才的私語,捋須哈哈大笑。趙師爺那篇文章流傳出來以後,害得他顏面盡失,還被同僚當面譏諷,心裡別提多憋屈了。自此知縣老爺視趙師爺為仇敵,他已年過五旬,這輩子不可能再往上升遷,管他趙師爺背後有多大的靠山,他不受那個氣!
也因為知縣老爺從不掩飾對趙師爺的怨懟,以前縣裡人只喊趙師爺的尊稱,現在大家背地裡管他叫老趙相公,還有促狹的,叫他老趙頭。
席上的書生們雖說沒有七竅玲瓏心,但常和知縣老爺來往,自然把知縣老爺的心思摸得透透的,見他來了興致,紛紛止了話頭,轉而說起《江陵府奇聞志》的事,明明知道那只是一篇仿作,仍然不吝讚賞之詞。
知縣老爺沒有親眼看到趙師爺吃癟是什麼模樣,但只要有人和趙師爺作對他就高興,聽秀才們你一言我一語貶低趙師爺,喜得眉開眼笑,兩手一拍,「這篇文章乃丹映公子所作,我卻不知,丹映公子是在座哪位的名號,怎麼從未聽說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搖頭不迭。交情好的直接抓住旁邊人的手臂,笑著追問:「是不是你?別隱瞞了!」
一時之間,逼問的,否認的,看熱鬧的,起鬨的,擊鼓的僕人早就停下動作,眾人吵鬧了一場,最後仍然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知縣老爺搖搖頭,笑道:「我卻不信能寫出這篇文章的人會是默默無名之輩。」
黃州縣攏共只有這麼大,知縣老爺愛惜人才,借著身為一方父母官之便,治下才學好的學子幾乎都受過他的恩惠。縣裡民風淳樸,他公事清閒時喜歡四處走訪,結交各地學子,十里八鄉但凡是天資聰穎的後生,他幾乎都認識,就算沒見過,也聽身邊人提起過名字,不可能突然從地底冒出一個他從未聽過的丹映公子來。
眾人互望一眼,又笑又嘆,道:「不敢瞞著太爺,確實不是我等所作。」
知縣老爺看出眾人所說不是玩笑話,咦了一聲,面露訝異之色,「這倒是奇了。」
這時,席間忽然響起一聲輕笑。
眾人循著聲音望過去,目光齊齊投諸剛才笑出聲的傅雲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