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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聽了她的話,趙家小姐們面露詫異之色,一時都沉默了下來,連氣鼓鼓的趙叔琬也不說話了。她們明白京師里的那位姑姑說的是誰,趙家只有一位女兒在京師,那就是閣老夫人趙氏。
趙叔琬捏緊手裡的綢帕,從小長輩們都說她像京師里的堂姑,她引以為豪,堂姑幼時以才學聞名江陵府,嫁人以後深居簡出,她以為那是因為堂姑忙於沈府中饋之事,才冷落了書本。沒想到堂姑如此決絕,為了示好婆母,不僅燒了自己的詩詞,還和她的啟蒙老師三爺爺反目。
我不管。她垂下頭,咬緊唇,無聲自言自語,三爺爺夸傅雲英,卻從不誇獎她,她一定要和對方比一個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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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昌府盤桓了幾天,到處都逛過了,渡口的熱鬧見識過了,天南海北的吃食也嘗過了。
這天裁縫把裁好的衣裙送到大朝街,傅四老爺告訴傅月、傅桂和傅雲英,兩天後啟程回黃州縣。
黃州縣比不上武昌府熱鬧繁華,縣裡攏共只有那麼幾條大街,不到一個時辰就能逛遍縣城主城,鋪子裡售賣的物件遠不如武昌府的品種豐富。
但是想到要回家,傅月幾人還是激動不已,連傅雲啟和傅雲泰都忍不住歡呼雀躍。
臨走之前,傅雲章又帶著傅雲英去了一次長春觀。
不巧監院道長不在觀內,知客說道長去楚王府為楚王世子診脈去了。
楚王世子是楚王的老來子,自幼體弱多病。楚王年老,不可能再有生育,膝下只有世子一個兒子。如果這一個寶貝兒子不幸夭折,按著規矩,楚王這一系要除國回京居住,以後由其他皇室子弟來此地就藩。因此不止楚王寶貝兒子,整個楚王府都把世子當成菩薩一樣供著。世子長於婦人之手,八歲之前幾乎沒下過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難免身嬌體弱,時常染病。
傅雲章謝過知客,領著傅雲英去拜見觀內另一位老道,請老道為傅雲英看脈。
道長們常常伺候武昌府的權貴,別的不會,煉丹和望聞問切是他們的拿手絕活。
傅雲章不厭其煩,一次次和老道確認她沒有患病,傅雲英百思不得其解,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
然而傅雲章的關心並不是作假,他好像真的只是擔心她和上次那樣病倒。
她不得不一次次保證,「二哥,如果我生病了……不,如果我不舒服,一定會馬上告訴丫頭的。上一次真的只是疏忽而已。」
傅雲章嘴角微勾,抬眸凝望長廊前籠下的幽暗樹影,怔怔出了會兒神。
啪嗒一聲,梅花樁上的小道士不慎摔倒在泥地上,摔了個狗啃泥。院子裡的道士們指著他笑罵,哈哈笑成一團,他們雖然自小修道,但年紀不大,除了打扮衣著,和外面那些少年郎沒什麼不同。
傅雲章笑了笑,拉起傅雲英的手,牽著她走出道觀。
※
回去仍然是坐船。
出發的時候和傅雲章交好的書生們趕到渡口送他,幾人正站在一家酒肆前依依惜別,十幾個頭束網巾、身著短袍的家丁衝著他們直奔過來,放下七八隻盛滿果酒、土產的大抬盒。然後讓出一條道路,一名身著墨色直裰,腰束絲絛,手持灑金摺扇的富家公子走了出來,含笑和傅雲章拱手。
渡口人來人往,周圍的人認出來人是鍾大郎,發出一陣陣抽氣聲。
鍾大郎絲毫不理會竊竊私語的人群,笑著和傅雲章約定下次文會上再聚。
傅雲章淡淡應下邀約。
傅四老爺安頓好南邊來的繅絲工匠,先帶著傅月幾人上了船,聽家僕說鍾大郎來了,忙下船過去寒暄。
傅月、傅桂站在甲板上,借著地利之便好奇地往下張望。
傅雲啟和傅雲泰在一旁哼哼唧唧抱怨鍾大郎。
「鍾家大公子生得挺體面的,沒想到卻是那樣的人。」傅月小聲說。
傅桂一手搭在額前,對著人群的方向道:「大戶人家的公子哥都是這樣的。他不是給咱們家賠禮了嗎?我覺得他不壞。」
傅雲啟和傅雲泰對望一眼,同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等傅四老爺和傅雲章登船,岸上還傳來鍾大郎說話的聲音。
富家公子蠻橫不講理,打死人命也不覺得什麼。但他們真想和誰結交時,示好的手段層出不窮,而且絕不會有威逼之態,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不說,還會不由自主地覺得受寵若驚,如果不應下對方的盛情,就好像天理難容很對不住他似的。
比如傅四老爺就對鍾大郎刮目相看。夜裡傅家的船停靠渡口,叔侄兄弟姐妹幾人圍坐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頻頻提起鍾大郎的名字,說他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是個性情中人,值得結交。
吃過飯,傅雲英回到船艙,芳歲打來熱水服侍她梳洗。
夜色濃稠,無月無星,江上涼風陣陣,關上門窗依然有風從縫隙湧進房裡,吹得燭火不停晃動。
傅雲英坐在燈下看書,燭火晃得太厲害,不一會兒她覺得眼睛泛酸,揉揉眼眶,起身預備就寢。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紊亂急促的腳步聲。像是有不少人同時上下跑動,到處都是沸騰的嘈雜人語。
第44章 自救
傅雲英擎著燈走到裡間,掀開羅帳,叫醒熟睡的傅月和傅桂。
不一會兒傅四老爺親自找了過來,披頭散髮,衣襟大敞,手裡提了只竹絲燈籠,趿拉著蒲鞋叩開艙門,讓姐妹幾人隨他一起下船去渡口住一晚。
半夜被叫起,渡口幾條船都燈火通明,處處迴蕩著催促嘶吼聲,船上氣氛緊張,傅月和傅桂有些害怕,匆匆收拾了隨身的物件,緊跟著傅四老爺走出船艙。傅雲啟和傅雲泰哈欠連天,跟在王叔身後和幾人在舢板處匯合。那邊傅雲章也過來了,附耳和傅四老爺小聲交談幾句,神情並不見慌張,幾人一齊下了船。
渡口有數座吊腳樓,專門做南來北往商旅的生意,供茶供飯,也提供住宿。傅四老爺嫌棄客店腌臢,加上天不亮就要開船回黃州縣,夜裡從不下船,現在卻不得不在吊腳樓的客房將就一晚。
吊腳樓大堂亂糟糟的,被官兵趕下船的商旅們一窩蜂衝進竹樓。人太多,幾家吊腳樓住不下,老闆和商旅們商量,客房讓給女眷們休息,男人們在大堂打地鋪。
商旅們常常在外行走的,風餐露宿是家常便飯,何況天氣涼爽,並不計較打地鋪,先把女眷們安頓好了,回到大堂討論剛才的事。
店裡的小夥計披衣起身,煮茶招待驚魂未定的女眷們。
熱水送到門前,芳歲開門接過大銅壺,聽到外面有個聲音道:「聽說水馬驛的船被賊人盜走了,官府正在追捕賊人。這才把我們全趕下船。」
一人質疑道:「水馬驛的船誰敢偷?」
大堂響起吃吃笑聲,「江上的盜匪連押送漕糧的官船都敢劫,還有什麼不敢偷的?這裡偏僻,水馬驛的船夫全在花樓里吃酒,春宵一刻值千金,三五日不回去,水馬驛只有幾個老天拔地的老者守著,不偷他們偷誰?」
朱炎抓了把賞錢給夥計,給幾位小娘子沏茶。傅月和傅桂吃了茶睡下,到底年紀小,雖然心裡七上八下的,挨著枕頭,很快又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