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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6:41 作者: 羅青梅
    藥膏涼涼的,剛搽的時候不覺得什麼,過一會兒,紅腫的掌心一陣陣麻癢刺痛,傅雲啟和傅雲泰叫喚得更大聲了。

    「不許哭!」傅四老爺負手踱進裡間,臉色陰沉,「一家人就盼著你們有出息,你們倒好,天天跟著一群浮浪子弟鬼混,玩得連魂都丟在外面了。還好意思哭?誰再掉眼淚,我再打他一頓!」

    傅雲啟和傅雲泰嚇得一噎,哭聲立馬止住了。

    「好了好了,誰家孩子不貪玩?月半還沒過呢!」大吳氏把兩個孫子拉到羅漢床上,一手摟一個,笑著低哄,「不哭了,正月里哭不吉利。今晚有金銀蛋餃吃,你們不是最愛吃這個嗎?一會兒多吃點。」

    兩位少爺偷偷看一眼坐在大圈椅上的傅四老爺,吸吸鼻子,好不委屈。

    吃過晚飯,韓氏拉著傅雲英回房,剛出了正院,就迫不及待問她:「大丫,孫先生以後不會也打你的手心吧?」

    傅雲英笑道:「娘,孫先生打九哥和十哥,是因為他對他們寄予厚望。我是女孩,孫先生不會對我太嚴厲。」

    韓氏鬆口氣,「要是孫先生打你,你就別念書了,啊!女伢子的手要是打壞了,你以後怎麼做繡活?」

    寒風瑟瑟,傅雲英攏緊衣領,微微一笑,「不用擔心我。」

    讀書的機會得來不易,既然要讀,就得好好讀,她不會給孫先生打她的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

    學堂方面教授書本的順序,參考《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

    ……………………………………

    鑑於作者是個學渣,寫得不嚴謹,文里後面出現的制藝八股和科舉方面的內容會參考歷史上真正的考試原題,作話里會標明參考了明朝哪一年的鄉試、會試題目。

    有些年的考試題目挺奇葩的,心疼當年的考生。

    第17章 上課

    過完年後,天氣一日日暖和起來。

    春意漸濃,楊柳風吹化積雪,吹軟虬曲的枯藤樹梢,皴皮老樹不知不覺間冒出尖尖嫩芽。

    按著傅四老爺的吩咐,僕人在書房內添了一架杜梨木雕刻山水人物大屏風,屏風兩旁掛幔帳,後設桌椅,旁邊開一道小門,這是傅雲英平時上課的地方。

    孫先生在屏風外面檢查傅雲啟和傅雲泰功課的時候,她端坐在帳幔裡頭專心描紅。

    她沒有因為先生讓她從頭學起而抱怨什麼,雖然她早已認得幾千字,但讀過的書不多,靠上輩子的淺顯學識或許能矇騙先生一時,但到底不過是占了以前學過一年的便宜。一切從頭開始,她得沉下心來認真投入進去,讀書不可能一蹴而就,想要學有所成,最終脫穎而出,首先必須打牢基礎。她不能因為自己比兩個貪玩的堂哥強一點就沾沾自喜。

    屏風外面,孫先生訓斥兩個學生一頓,罰兩人抄書。

    傅雲啟和傅雲泰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沒藉口推託,兄弟倆撇撇嘴,悄悄朝孫先生的背影翻白眼。

    孫先生忽然轉頭。

    霎時一片窸窸窣窣的響動聲。

    傅雲泰反應快,扭過臉去假裝在翻閱桌案旁的一本《小學集解》,不敢和先生對視。

    傅雲啟來不及收回臉上的憎惡表情,眨眨眼睛,試圖矇混過去,被眉頭緊皺的孫先生扯出書房,提溜著耳朵揪到院子裡罰站。

    外面並不怎麼冷,但是人來人往的,迴廊里丫頭、婆子時不時從他面前經過,雖然她們儘量不露出異樣神色,但還是能從她們眼底看到促狹和譏笑,傅雲啟羞得耳垂紅透,恨不能鑽到地縫裡去躲起來。

    尤其聽到孫先生表揚五妹妹的聲音從糊了一層丁香色窗紗的槅窗里飄出來,他更是無地自容,滿臉慚色。

    帳幔高卷,丫頭把傅雲英寫好的功課送出去。孫先生接過,仔細看了一遍,面露讚許之色。同時惋惜,若是五小姐是位少爺,他何必發愁不能替四老爺完成望子成龍的心愿?

    他走回書桌前,翻出兩本手抄的書冊,一本是《性理字訓》,一本是《千字文》。

    「從綱領開始,先讀大段,然後大段分小段,小段分細段,每天通讀三百遍。從明天開始,一日記誦一小段,隔一日背誦給我聽。」

    把兩本書交給丫頭,孫先生踱步至屏風前,捋一捋鬍鬚,朗聲道。

    傅雲英翻開書冊,一目十行,《千字文》她以前背過,略讀個幾遍應該能重新記誦,倒是《性理字訓》她沒學過。

    她合上書本:「學生謹記。」

    孫先生教傅雲啟和傅雲泰也是這個法子,先從背書開始,不用明白字句的意義,從頭到尾背下來,背得滾瓜爛熟,不論先生從中間哪一段起頭,他們必須能立刻接上下一句。如此背個幾個月,先生才開始細講段落的涵義。

    本朝規定,八股文專取四子書及《易》、《書》、《詩》、《春秋》、《禮記》五經命題試士,八股文的題目全部取自其中。想要飛黃騰達,就得考科舉。科舉考試最重要的就是寫好八股文,而想寫好八股文,必須熟讀四書五經。本朝規定闡釋題旨只能依據程朱理學派學者的傳注,寫八股文,只看程頤、朱熹的解經之法,每一個字,每一句言論,牢牢遵守程朱理學的規範。

    黃州縣文風不盛,一般人家的子弟參加科舉考試,能考中秀才就心滿意足,考中舉人那是祖上燒高香的功德,全家都能跟著雞犬升天。考中舉人之後,大部分人選擇湊錢疏通關係覓個肥差,很少有人繼續苦讀,把精力投入到會試中去。

    一來,江南的考生個個學富五車,屆屆包攬進士一大半名額,剩下的由北直隸和各地省府的學子瓜分,邊緣偏僻州縣的學子不管是學識還是眼界都比不過他們。每屆會試,全國各地的學子齊聚京師,群英薈萃,個個出口成章,才高八斗,乃人中龍鳳。跟人家比,小地方出去的舉人連張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和他們競爭。二來,考進士花銷太大,之後應酬來往更是一筆不小的花費,尋常人家實在負擔不起,也只有富庶的江南學子能夠隨心所欲地揮金如土。

    去京師參加會試的偏僻州縣學子,要麼是自負才學,覺得自己八成榜上有名,不甘心就此放棄。要麼就是家境富裕,不愁錢鈔,想藉機出去見見世面。

    也就是說,考中秀才,讀書的目的達到了。考上舉人,完全是意外之喜。像傅雲章那樣年紀輕輕中舉的,黃州縣只有他一個,縣裡沒有先生敢教他,也教不了他。

    這種情況下,先生教授的課程基本圍繞著童子試和鄉試,除四書五經之外的書不教。學生們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讀其他書上面,每個人的案頭只有四書五經。反正只要把這些書記得熟爛,縣試、府試、院試肯定能順利通過。

    《小學集解》、《幼學瓊林》這之類的只是最基本的啟蒙讀物,課堂上主要先學《孝經》、《大學》、《中庸》,然後是《論語》、《孟子》,至於其他雜書,課堂上先生不管,學生平時可以自己閱讀,有不懂的地方請教師長。熟讀四書後,再開始接觸《詩經》、《尚書》、《周易》、《禮記》、《左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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