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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53:54 作者: 黎昕玖
    沒過多久,就聽到了祖宅大火的消息。

    珠寶錢財不翼而飛,父母屍體焦黑可怖,大哥屍骨無存。

    真當我是三歲稚童,這點鬼把戲都看不出來?只是當年勢單力薄,後來交友多了托人去查,所託之人卻也語焉不詳地和我說進行不下去,聯想那芳青的背景,心下也瞭然。我憤怒於他的不肖之舉,卻真的沒有門路將他繩之以法,甚至我隱隱覺得,那些調查大火的人員之中,也不乏與芳青一系有所勾結之人。

    這些年也不曾聽見大哥的消息,本來權當沒有這個人,只是今天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這些事,恍惚之間居然有種在回憶前世之事一般,竟有些恍然地不真實。

    窗外突然響起了防空警報的聲音,我從回憶中回神,林熙明正寫下方程式的最後一個元素符號,說道,「現在有空襲,我們先下課。」

    學生們不慌不忙地抱著書本筆記本準備離開,林熙明突然又開口說道,「今天課的內容剩的不多,同學們把課本帶上,躲空襲時講完。這節課結束之後,前天發的作業便可以做了,記得下周一要上交批改。」

    學生們不情願地拉長聲音接了聲「是」,我笑著拎著個小黑板走上前去和林熙明一起離開。

    「真是個蠻不講理的教授啊,空襲之中還要講課。」我忍不住調侃他。

    林熙明無奈地搖搖頭,「這空襲頻率這麼高,若是每次一拉警報就不上課了,到發榜那天都不一定講得完課本。」

    我想了想理工科是不比文學類,有時只需觸類旁通就可以了,課時也還是需要保證的,倒也明白為何林熙明這麼抓緊一分一秒。

    林熙明在第一次空襲時我們躲藏的那個山洞放下了黑板,學生們頂著路上撿的枝葉茂密的樹枝作偽裝,遠遠看去像是一群野人,卻又抱著課本奮筆疾書。轟炸機的聲音震耳欲聾,那聲音似是環繞在周身久久不散,最低的飛機甚至就像是疾飛過頭頂,甚至能夠感覺到剛扔完□□的灼熱感。

    我有些熱,取下圍巾看著林熙明半跪在地上寫著板書,轟鳴之中聽不真切他的聲音,不大的黑板一半是板書,另外一半是擦了又寫、寫了又擦的他的講解。不遠處一座茅草房被□□擊中,火光沖天,可這裡卻像是什麼世外桃源,學生們的眼神專注而又熱切,細看之下竟是比那火焰更加耀眼。

    和林熙明常常來我的課上聽我授課不同,我甚少去聽他的課,原因無他,只是不懂而已。人各有所長,理工學又不像文史學,想聽就能聽,去聽得一頭霧水,還不如回校舍躺在躺椅上小憩一會,或是看會書、練會字。

    所以我也很少這樣子直接看到林熙明工作的模樣。

    嗯……怎麼說呢。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這句他形容我的,我也原封不動地還給他好了。

    只是這人一旦認真做事起來就甚少表露出什麼表情,本就鋒銳的眉眼看上去有些凶。不過在我眼裡倒是剛剛好,是一副俊朗的好相貌。

    也是一個極好的人。

    「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天而東遷;去故鄉而就遠兮,遵江夏而流亡……」

    不遠處曾教授緩緩授課的聲音在嘈雜的空氣中隱約傳來,又是一輛飛機低飛而過,揚起一片塵土。我慌忙把圍巾置於口鼻上,卻還是慢了一點,咳嗽起來。

    對著望過來的林熙明擺擺手,我向著山洞深處走了點,坐在地上,陽光從塵土飛揚之中灑下,像是一種神聖的光芒。

    我突然覺得很安靜,像是回到了背井離鄉在北平求學之時,在深夜的睡眼朦朧之中看見林熙明拿著針線為我縫補校服的背影,那煤油燈的光也和現在一般溫暖。

    第12章 第十二章

    【十七】

    又是一個春節,我一如既往地靠著林熙明的肩膀昏昏欲睡,近些日子過得平凡也安逸,除了時有的空襲警報外,倒還是十分寧靜。我喜歡這裡的人們,他們的日子平淡無奇卻也恬然美好,走在路上的時候,看著他們腳步輕快地從身邊走過,縱然衣著襤褸,步伐卻仍舊堅定而自信,每個人都像是知道自己來自何方,也知道自己會去往何處。

    去年年底我生了場病,這沒什麼,我這身體一年肯定會病上那麼一兩次,咳嗽感冒發燒一起來,燒得躺在床上渾身無力只想睡覺也不是什麼稀奇事,林熙明和我同住這麼些年遇見我這樣的病沒有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這次也算不上那麼嚴重,只是某一日空襲時一顆炮彈在我不遠處炸開,我來不及躲閃吸了一口的揚起來的灰塵,當天晚上就咳嗽不止,咽喉深處癢得令人難以忍受。

    林熙明當晚根本沒睡,雖然他於我說他睡了會,可是他並不知道我難受得也是一夜未眠,又不想動,只是在閉目養神,所以知道他一直在一旁看著我。

    然後第二天嗓子發炎,幾乎什麼聲音都無法發出,開始頭痛,一動腦中就像是被人伸進了一根棍子狠狠地攪動似的難以忍受的疼與暈。半夜開始發燒,不由自主地尋著體溫微涼的林熙明,向他懷裡湊。意識模糊之間感覺到他醒了,起身為我用井水浸了冰毛巾敷在額頭上,被涼意驚了下的我清醒了些許,眼睛卻睜不開,掙扎在昏迷和清醒的邊緣,只知道他為我掖緊實了被子,掐著時間換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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