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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44:43 作者: 空空如氣
她倒是沒有覺著冷,只是想著過來看眼靳安再走。
順便告訴他,她過得挺好的,雖然他已經離開她了。
程悠想得出神,快要走到靳安墓碑那邊,黑影幢幢中前面忽然傳來沙啞的聲音。
「你有什麼資格來看他?」是靳安的姐姐靳萍。
程悠抬頭朝前面望去,靳安的墓碑前面還有兩個人,是靳安的母親和姐姐。
靳安是單親家庭長大,家境拮据一直到他工作後才稍有改善,他碩士畢業省考進入大隊後不到幾年就榮立數次一等功升至中校,他是這個家庭的頂樑柱和全部的希望,他的離去近乎毀滅了這個家庭。
程悠及時止步。
她本意就不想和她們撞上鬧不快,沒想到她們居然會呆到這麼晚都沒走。
「我的兒,你走了讓媽怎麼活----」靳安母親本來是已經止住哭聲了,看到程悠過來,她又重新哭天搶地起來,她的聲音早已經沙啞的快近失聲,哭也幾乎沒有太大聲響,一邊不停的去捶她自己的胸口,仿佛這樣才能緩解一些撕心裂肺的痛楚。
「伯母----」程悠輕聲喊道。思念或者悲傷,她並不比靳安家人少一分,她說不來安慰的話語。
「誰允許你過來的,你沒有資格過來看我弟。」靳萍擋在程悠面前,不讓她靠近墓碑。
「我、我就看他一眼就走了----」程悠輕聲應道,語氣里不無央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並不是每天都有勇氣過來這裡。
今天會過來這裡,也是仗著是他的忌日,她才會說服自己過來。
靳萍沉默以對。
程悠以為靳萍終於默許她去看靳安,從里側繼續往靳安的墓碑前面走了幾步,也就僅僅幾步而已,身後的靳萍忽然猛地推了一把程悠。
程悠猝不及防差點摔倒,靳萍已經發瘋似的朝她動手,「你還我弟弟!要不是你,我弟弟怎麼會死!」
真要打架,程悠當然不會吃虧。
她只是沒有還手,任憑靳萍朝她拳打腳踢。
如果這樣能夠讓靳安家人寬慰一些,她很願意。
靳萍用盡全力對程悠動手,直到程悠猛地被她推倒在地,悶實的一聲,是程悠膝蓋骨磕在水泥石板上面的聲響,連靳萍自己都聽得清楚,她這才氣喘吁吁的罷手,氣急敗壞地朝程悠大罵起來,「狐狸精!要不是你多事,我弟弟怎麼會死!」靳萍說完後扶起早已經哭得快要斷氣的母親起來往外面走去。
雖然那場火災已經過去兩年了,雖然單位授予了勳章和一筆巨額撫恤金,她們的悲傷並沒有隨著時間沖淡多少。
顧嶼江一個人坐在車裡,直到看到有對母女從裡面出來,他不知道為何下車往裡面走去。
果然,他在其中一排墓碑前面看到了程悠的身影。
她像是半跪在那裡,腦袋靠在墓碑上,整個人像是睡過去了似的。
夜色昏暗,顧嶼江看不到墓碑上主人的名字。
「不早了,回去吧。」暴雨越下越大,顧嶼江開口,他的聲線被雨聲削弱,聽上去不太像他平時的聲音。
大約是聽到顧嶼江的聲音,程悠昏沉沉地伸出手拽住他的褲腳邊,甚至連面頰都想著要去蹭他的褲腿邊,「你終於回來看我了。」她沒有睜開眼睛,因為怕這難得的幻象消失。
靳安離開她兩年了,她從來沒有夢到過靳安。
一次都沒有。
「我是顧嶼江。」顧嶼江聽出她認錯人了,冷冷出聲。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程悠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之後微仰腦袋,臉上跟著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她沉思了好一會,這才踉蹌著起身,往下面的青石板台階走去。
一直走回到烈士陵園的門口邊上,這邊有路燈探照,顧嶼江才察覺到她身上狼狽不堪,右臉微腫,尤其是膝蓋上有道大口子,像是撞到什麼鋒利東西所致,被雨水沖刷的久了上面的血水已經不怎麼看得到。
以她現在的身體素質,再淋場暴雨引起高燒還有傷口感染什麼的,後果不堪設想。
「我送你回去吧。」顧嶼江心裡有無數個疑團,不過出口的還是這一句而已。
「恩。」她沒有拒絕。
顧嶼江走到副駕那側幫她開車門,車門打開他才想起上面放著一大束玫瑰花,顧嶼江隨手往后座方向扔去,這才示意程悠坐進去。
暴雨依舊,其實他反而希望雨聲再大一點,至少能把車裡的壓抑感遮掩掉一些。
她坐進車裡後大半個身子就一直望向右側車窗。
他看不到她的臉,只有借著右轉彎看右側後視鏡的時候才能暼到一眼。
她原來一直在微不可微地發抖著,也許是被大雨淋後覺得冷,也許是別的原因。
外面狂風暴雨,他卻覺得車裡悶熱異常,連著心頭都像是被雨霧蒙住,模模糊糊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什麼。
他一定是在發昏。
第17章
回去的路程既長又短。
顧嶼江沒留神就開到了程悠在的單位前面。
開過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待會她下車時要和她說的話,然而等到車子停在她單位前面的大門口時,他發現還沒想好要和她說些什麼。
安慰她節哀或者是叮囑她及時去醫院?
甚至過問她膝蓋上傷處的由來?
他們的交情,其實壓根都還沒到這個地步。
「顧醫生,麻煩你開到我的宿舍前面可以嗎?」顧嶼江還在出神,程悠終於坐直回去,沒有他想像中的狼狽憔悴,她甚至輕咳了一聲,嗓音隨即如常,一邊搖下車窗和值崗的同事打了聲招呼,她同事果然立馬放行。
顧嶼江點點頭,很快就開到她的宿舍樓前面。
「顧醫生,麻煩你稍等下。」程悠急著下車,說完後就腳步迅疾地往她自己住的宿舍方向跑去。
顧嶼江有些意外,不過還是依言停在原地等程悠。
不到半分鐘,程悠就重新小跑了出來,手上拿著兩條干毛巾,她重新打開副駕的車門側身進來,動作利索地擦了下剛才她自己坐過的副駕,上面自然是被她身上的雨水弄得濕漉漉的了。她動作迅疾地擦了一遍,和他道歉起來,「真抱歉把你的座椅都弄濕了。」程悠說時餘光往顧嶼江亂扔在後排的玫瑰花束上帶了一眼,語氣相比先前的沮喪明顯歡喜不少,像是連她自己不知不覺間都沾了不少喜氣上去,「顧醫生,你今天是有約會吧?」
隔著淅淅瀝瀝的雨聲,顧嶼江聽到自己似乎應了一聲,他應得有點含糊,不過她顯然是聽明白了,「顧醫生,你也稍微擦下。」程悠說時把手上另一條嶄新的干毛巾遞給主駕上的顧嶼江,提醒他及時擦下身上的雨水,車廂里的車燈昏黃算不上太亮堂,不過還是能夠看到她眉宇間上來的淺淺清歡,惹人晃眼,仿佛之前那個失魂落魄的她是他憑空臆想出來似的。
面前的她,像是有銅牆鐵壁護身,她不會讓任何人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