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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這時方聽殿裡一片亂糟糟的人聲,分不清是金花還是寶音,好像還有慈寧宮的老嬤嬤。周圍沒人,太監在外頭候著,小宮女都在內殿。他一踢椅子起身,經過門口的時候日影都黃了,給黑色的地磚染上一片金,他驚覺太陽已經落到紅牆頭,下午已經過了一半,剛那摺子大約看了一個時辰。
那她又疼過一個時辰?想起她最後對他露出的那個苦笑,他心裡一凜,渾身冒冷汗,急急擺著長腿一步邁進內殿。老嬤嬤小宮女圍在皇后身邊,他看不見她,撲面而來一股熱浪混著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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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疼得受不住,問寶音:「姑姑,有藥吃嚒?」一動,汗就順著眼眉淌,流在眼裡刺得生疼。身上也疼,怕像佟妃那樣抓傷人,她用手攥著床邊。沒勁兒才鬆了手,心上「砰砰」直跳,像將從胸里跳出來,她又用手捂著心口。
姑姑起初說不能吃藥,傷身子,後來就說快了快了,一會兒說十指,一會兒說能看見頭頂……她也想再憋口氣,可她疼昏了,身上一點兒勁兒都沒有,生孩子果真又累又疼又危險,她還沒想完,就沒意識了,飄進一片混沌。
跟上次一樣,她聞到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耳邊是不同的「滴答」響。媽媽,是不是媽媽還在等她,她一睜眼就能看到媽媽,想了二十多年的媽媽……
同時聽見福臨的聲音,他用他好聽的聲音叫她的名字,還有小嬰兒的哭,姑姑也在哭。聽到小嬰兒的哭,她更安心了,她跟他的小娃娃已經出生了?就讓那個像他又像自己的孩兒陪著他罷,她回去找媽媽。
「女兒。」呵,模模糊糊的,媽媽在喚她,她趕忙循著聲音去,媽媽……
渾身疼,尤其是腰,她被人抱著,勒得喘不過氣,那個喚女兒的,聽清了,是她的乳娘,寶音。走錯邊兒了?她喘口氣,有氣無力地說:「疼。」
抱著她的人鬆開手,把她輕輕捧著,一張俊臉送到她眼前,是福臨。他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汗,仿佛還有淡淡血跡。他接過一碗藥,給她灌到嘴裡,她咂咂舌,是參湯,才咽下去,閉著眼睛聽他喃喃:「花。」他帶著哭腔,說不出別的。
她綿綿倒下去,耳邊一串「哇哇」格外響亮,閉著眼睛,胸上放來一個奶香奶香的熱乎乎的肉團團,那「哇哇」就在耳邊了。
作者有話說:
恨,為什麼不能給金花安排個無痛生娃。
第166章 壹陸陸
金花睜眼, 看到一個梨子臉的小娃娃,極力張著小嘴在她身上哭,一眼能看到翹舌頭後的嗓子眼兒。帶著剛出生的奶聲奶氣, 可也聲震屋瓦,饒是坤寧宮這麼高的藻井也滿滿當當的人聲兒……她忙閉上眼, 扭頭皺眉。
心裡有個念頭壓也壓不住:塞不回去了。
福臨把臉埋在她耳邊,什麼熱乎乎的, 一直往她耳朵里淌, 她忙睜開眼挪臉去找他的臉,就看他還是剛剛那一臉亮晶晶的水汽,還得帶著暗紅的血污,她有氣無力地說:「你啊……是公主嗎?」
還沒說完, 身上又傳來一陣疼, 胸上娃娃哭, 這個男人也哭。多虧寶音冒著犯聖撥開人, 先接了小娃娃,又問她:「娘娘?」
她一把抓住寶音的手,冰涼透心的手:「姑姑,我疼。」
寶音抱著懷裡小嬰兒輕輕搖兩下,用手心輕輕拂嬰兒軟軟的背,還沒說話,外間吳良輔的亮嗓子叫了一聲:「太后娘娘。」寶音一下變了臉色剛要說什麼就收住了。
福臨忙擦臉, 看看自己的袖子,他見外臣的緞子衣裳還在身上,不用想, 不能用這個擦, 抹一下一個水印子。慌亂中看一眼金花, 她皺著眉從枕下抽出一條帕子,他忙接了,在臉上畫貓一般擦擦,跺跺腳。
只來得及淺淺瞟一眼金花,她皺著眉抓著寶音的手,他來不及細想,穩穩心神,有板有眼地邁步出去 。
太后已經領著人站在殿裡,福臨背著手踱出去,看到太后,驀然心裡一沉。太后的氣焰姿態他都覺得眼熟,大約母子這麼多年,彼此間熟稔,一舉一動都似曾相識。
「母親。」他朗聲一叫,兩人都有點詫異,天生的母子,何時疏遠到這一聲都聽著生?
福臨心裡懊悔,他多久沒這麼喊太后,今兒心裡存著事兒,居然脫口而出,怕是露了慌張行跡和氣怯。
太后心裡更不好受,皇帝跟她的親熱恍如昨日,今兒他的眼神她都瞧不明白了。他不光疏遠她,還跟她對著幹,悖逆她,看看,大清的皇帝竟然從血房裡出來。而且不是頭一回,佟妃生產時,他也曾進去過。這個沒數兒的!
太后越想越氣,可這不是發作的時候,她強壓下火,捺住氣問:「皇帝,皇后還好?」
皇帝一瞬想起皇后白皙沒有血色的臉,還有她皺著的眉頭,沒想到太后還關心這個「對頭」兒媳婦,急切間反而拿不準該怎麼答。
哪知太后這麼問算寒暄,之後說的才是她來的本意:「帝後關係好,予明白,可也別壞了皇家的規矩。如此髒污之地,皇帝執意出入,祖宗的規矩不要了,受之父母的髮膚不顧了?對她們娘母子也不好!傳出去,予不說什麼,宗室免不了議論。皇后剛度過上次的風波……」
福臨聽太后連祖宗父母宗室,連同皇后的身世都抬出來,忙截住話頭。他不想聽母親論這些是非,沒有的事兒也平地起風吹起沙迷了人的眼,白白招麻煩,換上溫和的口吻說:「皇額娘,兒子知錯,看在皇后添了龍嗣,今兒是個喜日子的份兒上,您消消氣,兒子不再進去就是。」再想金花已經產下來,最難的時候過了,只等寶音領著宮女嬤嬤收拾抱娃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