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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她猶豫著收回手,仍低著頭,小聲說:「我沒什麼。」轉而對太后說,「在睿親王府這一月不便給皇額娘請安,是該跪的。」只是手臂被他緊緊把著,靠在他身上,身子快被他端離地了。

    這時太后發話:「行,以後也免了跪。來,皇后上前來給予瞧瞧。」

    帝後兩人仍一個站一個扶愣住不動,太后含著笑意催一句:「別木著啦!這一月宮裡亂,皇帝病著,予沒心緒,如今皇帝大好了,予也疼惜疼惜皇后。」語氣威嚴,又不失和藹慈祥。

    這句說得意料之外,太后的口氣,皇后的身世、阿桂,都一筆勾銷,廢后之事像是也輕描淡寫過去。太后仍把她當娘家親戚、兒媳婦,對她如小輩兒。

    這還是太后?太后當如磐石堅韌不拔,艱難險阻難奪其志,她是在虎狼環飼的朝堂上輔佐了兩位幼主的人。才過了一個月,她就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從廢后甚至要她性命,到笑臉相迎?

    帝後都沒回過神兒,只是福臨的愣稍縱即逝。等金花反應過來,已經被皇帝扶著送到太后跟前,她分不清是怨惱還是佩服地轉著眼珠瞥了眼他的脖頸,他倒圓滑,太后鬆口他馬上拾級而下,從小當皇帝,六歲起便呼風喚雨的,什麼機緣練得這樣了得的眼力見兒。

    帝後二人的異樣,太后肯定覺察了,太后只抽帕子拂了拂手,語氣里蘊著笑意拉皇后:「來,到皇額娘跟前來。身子還好?」太后少見地主動伸手卻沒拉到,皇后靈巧地往皇帝身後躲了躲,這一番舉動全是下意識,皇后對太后的怕已經滲進骨子裡。

    太后的手僵在半空,皇帝看到,鬆了皇后,慌把自己的一隻手送過去,帶著淡淡的醋意說:「皇額娘有了孫子,就不要朕這個兒子……」一句把太后的尷尬解了,太后攥攥皇帝的手。

    皇后留神看太后收回手,才把半個身子藏在皇帝身後,站直了,甜笑著喚一聲:「皇額娘。」金花心裡悔恨,剛大婚時,她還曾仗著是太后博爾濟吉特氏娘家的人,去抱太后的大腿,給福臨招了好大的麻煩,好在他沒追究這些,仍只是護著她,由著她在他身邊又藏又躲。

    所以他丑了又如何?她摸到他握著她的那隻手,張著手心把他的手包進來,由著他手上天花痘泡遺留的硬痂磨著柔嫩的掌心。另一手輕輕扶在肚腹前的衣裳上,這肚子,月份小時,就算胎兒的父親也輕易不能摸;終於熬到三個月,除了福臨和乳娘寶音,旁的人仍不能碰。

    只從福臨的寬身板旁露出鵝蛋圓的小胖臉,晶晶亮的眼睛,白皙柔嫩的麵皮,她把身子藏在丈夫身子的影里,看婆婆繼續招手:「阿拉坦琪琪格,一月不見生分了,剛來時還趴在予膝上……。」太后收住話,總算給她留了點面子,大婚第二日,她趴在太后膝上把太后的裙子都哭濕了。「一轉眼,都要當額娘了。你們小兩口和睦,予就放心。」

    太后這句言在此而意在彼,是威脅?那次為了二人合帳,太后給福臨吃用過邪藥。雖說太后自作主張,可終究為的是皇后,細究起來,皇后也算對不起皇帝;更何況上下嘴唇一碰,一樣事百樣說法,人家母子關起門來說,她一個小媳婦百口莫辯。

    又去瞟福臨,正迎上他如炬的眼睛,他似乎察覺到母親話中有話,帶著探究的眼神看著她。

    「皇額娘。」她怯怯喚一聲,人仍在福臨身後躲著,但是心裡已經鬆了,若是太后硬要摸一摸……她低頭看一眼,微微突的肚腹,一天比一天更鼓,胖的小肚肚不夠它撐,她現在坐直彎腰都不舒服,非要把自己仰成個鈍角。為了他們小夫妻的和睦,她猶豫著要不要從福臨的遮蔽里閃身出來。

    「皇額娘,兒子求個恩典,讓皇后先去,咱們娘倆說會兒話兒。」皇帝跟太后說完,扭頭看著皇后,「她現在月份淺,輕易不出來,今兒是想著給皇額娘磕頭,如今她給皇額娘請過安,皇額娘也見她好好的,她雙身子……」

    臉背著太后,他就對她使眼色,她桃花眼定定看著他,顧慮著太后正盯著,她忍著不朝他笑;又猶豫就如他說的這麼走了會不會觸怒太后。她抓著他的手,腳下輕邁兩步捧著肚子走到太后面前:「皇額娘,兒臣……」

    太后剛進院子就疑心皇后這肚子,不止三個月罷,頭胎肚子還緊,如何風一吹都微微顯懷了。確是想摸一摸,兒子媳婦離心,連懷孕的月份也要瞞自己?剛一伸手被皇后躲了,現在被自己的言語一番暗示,終於自己捧著肚子送到跟前。

    可是一伸手,眼看要摸到了,兒子接過太后的手隔開了。他對皇后意味深長一笑,說:「皇額娘都讓你回去了,走罷。朕和皇額娘還有話說。」就勢拉著太后的手在旁邊坐下。

    金花懵著從偏殿出來,連寶音都意外,接了她問:「這麼快?」

    皇后扶著寶音的手往回走,說:「萬歲跟太后有話說,咱們先回去。」

    「娘娘這一頭汗,太后她……」寶音盯著皇后的臉問。

    「咱們回去說。」皇后從偏殿出來鬆口氣,身上才冒出一身冷汗,看了眼周圍,太后一來,睿親王府就不再是鐵板一塊,周圍人多眼雜,說話都要當心。

    滿腹心事回正殿,皇后窩在榻上不吭聲,水不喝,送來的點心也不用,默默坐了一晌,看了兩頁書睡著了。

    睡著也不安寧,不知太后跟他說什麼,那件事,太后會跟他說嘛?怎麼跟他說?他知道她剛來時去抱太后的大腿,婆媳兩人一同算計他,還能跟她貼心?她輾轉反側,之前走的捷徑,現在成了自己埋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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