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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低頭看懷裡的人,夜深了,窗戶外頭雪鋪滿屋頂,帳子裡一片暗,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個影兒,剛無聲無息哭了一場,委屈極了,他心疼極了,緊緊抱著她,一呼一吸地不舍她,手捋著她的背,肩就是她擦眼淚的手絹。終於他在一片漆黑里,用那把好聽的聲線,幽幽說:「走到如今,我歸你。不歸繼後,歸你。」

    他說出來時,忍不住心顫。讓她喚他福臨,是脫了帝王的縛,這一句,他把她的縛解了,又從自己身上剝了福臨的殼。他不光可以不是皇帝,他還可以不叫福臨,不姓愛新覺羅,他便是他,他這個人,歸她。

    一樣的,她叫什麼、姓什麼,是不是皇后,也不緊要。所以他派去科爾沁查訪她身世的人,要叫回來嚒?罷,他找她的家人是為她圓夢,恍惚里聽她說她想要媽媽,若是幫她尋到根找到母親,想來她會喜歡。他願意為她做一切,她想得到、想不到的,但凡他能想到,他都樂意替她安排。

    所以才把她養得這麼「笨」,他一病,人事不省,她立馬遭欺負。如何呢?他深吸一息,只能挺著腔子裡這口氣,一如既往護下去。他伸手攏一攏她脖頸處的錦被,把她緊緊掩住,然後一動不動摟著她,聽她細細的呼吸,感受她蜷在胸上,她仿佛去了好大的心事,睡得黑甜黑甜的。

    他醒著,他理解不了她的心事,可她的心事都是為著他,他止不住地覺得心上甜,這甜像一罐子麥芽糖咕嚕咕嚕冒著細密的泡兒,淡淡的翻滾焦糊,齁得他捨不得睡。

    不知怎麼睡著的,第二天上午被她鬧醒了,涼涼的手指在他耳上輕慢地捻,耳中的動靜炸雷一樣,三下兩下,他就醒了。閉著眼睛直接把她摟在懷裡,早上還沒開嗓,聲音帶著喑啞,吐出來的字兒就有格外的磁性:「你睡醒了就鬧人。」

    她清了清嗓子,還是那把帶著香氣的語調:「昨兒想著過年的事兒,就沒睡好。」

    一句說得他忍不住笑,一張嘴,莫名嗆住,咳兩聲,說:「嗯,我聽你睡得倒好,又香又酣。」說著,感覺捻耳朵的力加了,從耳廓滑到耳垂兒,聽她輕笑:「史湘雲!醉眠芍藥蔭。」

    他沒聽懂,問:「什麼?」

    她不理他這一茬,繼續說:「過年怎麼過?去慈寧宮團年?還是請太后來?」一邊說著鬆了手翻身,「我一直惦記著,要是跟太后團年還得提前預備。別的倒還好,一想到太后我就有點怕,渾身不自在。」聲音越說越低。太后是他母親,人家母子,血緣連接的關係,她一個「外人」……雖然關鍵時只有她這個「外人」一心一意對他,可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太后還是長輩,哪是她怕就能躲的。

    「我這症不是還能過人,還是別往宮裡去。福全他們還在。」他說。

    「那就請太后來,我在這兒住慣了,太后來這兒,我少緊張些。」她往外挪,被他一把抱住,兩條長胳膊,在她腰上打個結,一緊手,就把撈回懷裡。她後背一暖,貼在他胸上,還有「噗通噗通」的心跳,拱著她。

    一把好聽的聲音湊到她耳上,聲音撩著她的耳朵:「緊張什麼?有我呢。而且以後天長日久……」

    可不是,天長日久,想到太后的長壽,她心裡一沉。轉念想,家裡的老人長壽是好事,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只是這個老人曾謀算著要她的性命,她怕也是該當的。以後天長日久怕起來,她的日子該難過了。

    誰想他說的不是這個,只聽他繼續說:「天長日久地跟她們團年,今年趁著出花,就我們倆過;以後想只咱們倆過,怕也難得。」

    「可前朝,這麼著隔著插屏見那幾個大臣總是不好,前朝後宮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她試探著再問一句,這也是她的憂慮,前朝後宮,他都要顧到。天子,多的是身不由己。任性妄為的是她,也是他護著她,她才能隨心所欲。

    「不跟太后團年,大臣仍能見。這一月也沒誤事。」他頓一頓,「生這麼大一場病,仍要視事,朕的勤政……」

    「可不是,自己家的天下,自然跟夥計不一樣。」她聽他都盤算過了,心裡一松,又扭著身子往迴轉,說,「你都想好了,也不提前跟我說,非要我問,這幾天心裡堵著這事兒,吃不下睡不著的。」

    「吃不下沒見到,你是為了這事兒睡不著?不是為了那什麼『咖啡』?」他湊到她臉旁,鼻尖戳著她,想她夜裡鬧他的情形,心裡像爐子裡的燼被鼓了一陣風,熊熊的火就重新燃起來,是誰夜裡一個勁兒「我睡不著」,小手就在他身上揩油,一身腱子肉被她捋幾遍。

    現在換他。手臂在她背上一捧,就把她往後撤的道兒截住了,一雙灼灼的眼睛望著她。他總自嘲,只有這對招子沒被天花禍害。她被他一看,就挪了眼睛,小手撐在他胸上,扭著臉躲,可是能躲到哪兒?

    第149章 壹肆玖

    寶音留神聽著屋裡的動靜, 看呼和和烏蘭提著壺捧著水走到門口,擺擺手說:「回罷,他們一時半會兒不起, 咱們先去用飯。」

    烏斯的小瘦臉從她二人身旁探出來,擠擠眼睛說:「姑姑, 昨兒格格還說要看早上的太陽照屋頂,特地給她留了冰溜子, 怎麼又不起。一會兒暖了, 冰溜子該掉了。」

    烏蘭和呼和聽烏斯這麼問,也收住腳,看熱鬧地盯著寶音,聽她怎麼答。帝後以前總有一人起得早, 皇后懶床, 萬歲爺慣例天不亮就上朝。病了之後免了早朝, 可時不時早起看書寫字, 所以她們早早備了水和點心。今兒這麼晚還不起,再想想前兒夜裡的動靜……倒是要看看寶音怎麼跟烏斯這個傻孩子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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