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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他輕輕拍她的背:「別怕。丑是丑了,護著你總能辦到。趕明兒派一隊侍衛寸步不離守著你。」聽他這麼說,她輕輕推開他,說:「可別。」她最怕人跟著,住在宮裡已經像個牢,再跟上一隊兵。若是悄悄跟著, 她不知道也就罷了。
他接著說:「皇額娘接了公主不怕,就怕她另有事。你前腳出門,朕就後悔, 不該讓你去, 趁著朕的病, 你也避避風頭才對。」上午跟太后鬧了不愉快,他怕太后使手段,畢竟他這親兒子也躲不過吃太后的藥。這小媳婦兒……真中了招兒,受了傷,再躲著也晚了。低頭攥著她微微糙的手,拇指揉一揉。軟軟的手,短短几天就長出一層粗皮兒,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乾的最多的活兒大約是伺候貓主子,這麼柔嫩的一個人,水做的一樣,哪兒禁得起太后那些手段的磋磨。
「你要不嫌悶,我們就靜靜住在這院子裡,往後誰來也不見,先看看皇額娘的動作。不過就是委屈你,皇后成個虛名,跟圈禁也差不多。」他斟酌著說。
幾句話聽得她眼睛都亮了,這麼大的院子,只要是他們兩個在一塊兒,她就願意:「你也陪著我?只要你陪著我,住到地老天荒也成。可若是單我自己,我一天也不成……」怨他似的把頭頂在他肩上,頂牛一樣轉,「永壽宮那一天一夜,我可太難受了。」他好了,她想起來秋後算帳,那一天由著太后圈禁她,算怎麼回事兒?
他心裡被情緒脹滿了,說不上來的是高興還是嫉妒。不提他也想不起來,可是一提他就想到那天,她撲到阿桂懷裡那一下,從頭頂到腳底板醋溜溜的。
就算人是他的,囫圇個兒給他占了,現在又抱著摟著,肚兒里還有他的小娃娃,他還是不想讓旁人沾到她的一絲好。他的,全是他的,是他以前不懂的情激出的占有欲。「朕也離不了你,離了你,朕渾身不自在。」把她的臉掰到眼前,「我的病,非得你的病好了,才能好!」
她伸著手指頭點他的額,聽他這話,以為他多純情,其實她剛送走他的小老婆。他還用賈寶玉的台詞……
*
平安無事過了一月。
皇帝臉上的痘泡癟的癟,破的破,等全身九成光滑,重宣太醫進來診症,擬了內服外敷的方子,想少落疤。可是頭臉紫的紫,紅的紅,疤疤麻麻。金花仍收了鏡子,不給他照。他偶然從水盆里看,灰濛濛的一個影,畢竟輪廓仍在,加上那雙晶光閃耀的眼,自己瞧著仿佛還成。她也不拆穿他,經歷了這些,活著就好。
每回太醫要給皇后請脈,皇帝都笑著不應。皇后的身孕,帝後不說,太后也不宣揚,暗搓搓傳什麼的都有。帝後在睿親王府關起門來養病,宮中人皆見不到皇后的面,大臣到睿親王府也只隔著插屏見皇帝,神龍見首不見尾……院子外的人越摸不著門,帝後兩人越輕鬆,想設計他們的人都無處下手。
轉眼到。又落一場雪。剛開始飄雪珠兒,皇后就把奴才們都叫散了,說:「你們當著心別踩,本宮預備賞雪。」
福臨聽她這麼說,說:「又胡鬧,現在更不便出去。」拉著她在身邊坐下,修長的手上還沾著墨,就往她肚上摸,「我留意著,今兒早起沒吐。」湊到肚上用手撫一撫,溫柔地說,「你今兒倒疼你額娘。」他原來不敢摸,過了一月終於練出來膽量,成日把胎兒當個人那麼聊天商量。
她用拇指食指拈起他的手,一臉嫌棄說:「這墨,沾人家衣裳上。」捏走他的手,她自己彈著拇指在肚上順兩下,說,「才多大,你就跟它說話,肉麻。」扭著腰往床裡頭挪一挪,「要是就此不吐就好了了。再吐下去,不想要這勞什子了。」
「瞎說。當心它聽了去。」他又湊到她肚上,「多大?我們三個多月。」重音就在「多」上,意味深長抬臉看她一眼,這日正是臘月二十七,他倆頭一回,約略算是九月二十六,可不正好三個月多一天。兩人心照不宣,眼神一碰,再想起那一回,莫名地臉上發燒。
她後來都吃藥,還逼著他用這樣那樣的法子避孕,怎麼算,肚兒里這位都是那一回的「漏網之魚」。她伸手擋他的眼,羞赧地說:「你別看我,看得人發慌。還不是你做下的好事,吐到現在,腸子都快吐出來了,男人倒是舒坦,瞪眼兒瞅著,天上就能往下掉娃娃……」
福臨看金花臉紅,忍不住猴上去跟她膩咕,伸伸手把她摟在懷裡,唇貼在她耳上,氣吹得她鬢角的小碎發飄飄散散,小聲說:「你不舒坦?」
她?當然不舒坦,天天三時嘔吐,吐過又餓,頭三月竟然沒長胖,腰還更細了,手臂也沒長拜拜肉,細細的長胳膊。轉臉看他,又看見他晶光閃閃的眼睛,細長眼縫兒里透著壞笑,她突然明白過來他說什麼。
臉「騰」地紅了,從粉紅的耳朵尖兒,一路紅到脖頸根兒,身上熱烘烘地不自在,心裡癢呵呵,養胎這陣子的不如意在心裡冒頭,她彆扭地用胳膊隔了他一下,哼一聲:「別提這,這兩個可怎麼比……」
他對她的好,那時候也一樣,手摸著攥著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手心的繭兒剌著她的細皮嫩肉,大腿上種痘的疤都只是輕輕摸一下打個圈兒,要她哼又怕她哼,比他的心肝兒肉更寶貝。
福臨知道她最近身子不適,心裡總彆扭,氣性也大,但是想著她這是生了十個月的大病,總是由著她。如今看她氣鼓鼓坐著,先給她加了衣裳,又去開窗戶,一邊撐窗戶一邊說:「我陪你看雪?唷,檐下掛了那麼大個冰溜子。你不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