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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他皺著眉站在殿下看小太監掃雪,還著實傷感了一把,那時,他覺得他的婚姻就跟這院子裡的雪似的,本該晶瑩潔白,先是被人踏上腳印兒,後來又被人拿著髒掃把掃成一堆兒爛泥,掃把上沾的黑泥點子甩在白地上,沒踩到的地方也髒了。
誰想後來是這麼個局,這麼甜,這麼暖,只是波折不斷。撇開「只是」這句,他忍不住彎著嘴角笑。
這一下正被金花看見了。關嚴窗戶,她輕邁兩步到床邊給他鉤帳子,撩開布幔一低眉,正瞧見他臉上起皺,薄薄的唇、尖尖的唇角,又有了血色。
「姑姑,快看,萬歲笑呢。」她忙喚寶音,不想烏斯跟個影兒一樣,「嗖」地躥到床前,雙目如炬,肆無忌憚盯著雙目沉沉緊閉的龍顏,看了片刻,趴在地上磕個頭:「格格,奴才去慈寧宮稟報。」
聽的皇后一愣。烏斯已經麻溜兒出門了。
等烏斯「吱呀」關了殿門,皇后才大夢剛醒一般,問:「姑姑,你說萬歲好轉了,太后會不會來搶他?」
太后的本意是命烏斯守著,皇帝一咽氣,馬上推二阿哥福全繼位。若是好轉了?皇帝在處就是權力的中心。這麼簡單的道理,皇后這樣不愛權力的人都明白,太后大半輩子都在謀略弄權,怎麼會不懂。
金花忍不住擔心自己的身世,假格格。福臨染病前,太后曾圈禁了她。若是他好了,太后要把他倆分開,先要看他的意思,他還能攔著;糟就糟在他現在這樣,昏迷不醒,可是臉上的痘兒起了頂,明眼人瞧著都向好了,太后要把他們分開,就像動動小手指那麼簡單。
「福臨,福臨。」她輕輕喚他,「你笑了,你醒了?你快些,萬一太后拿我,我就不能守著你了。」她手裡拿著白綿紙,輕輕洇他身上的破潰,一邊說,「先用紙,再用鹽水。紙用過就棄,收著焚化了,萬一我走了,你自己記著。」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從睿親王府到慈寧宮,腳程慢的人,一個時辰也能打個來回;她生怕還沒給他拾掇清爽,太后的懿旨先到了。還要把她給他用的那些「奇方」都記下來,也不知是哪個起了效用,食補藥療,都用著吧。又說,「怕敗血症,要多吃維生素C,條件有限,等醒了,水果蔬菜多吃點兒,吃了才有力氣好……」
金花覺得自己像個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刻不停在福臨旁邊嘮叨,千言萬語,不知哪句話戳著寶音的心了,她在旁邊端盆收綿紙,一邊忙一邊抹眼淚,到後來終於撐不住,坐在腳凳上擤鼻涕:「我可憐的孩子。太后怎麼能……就算不是博爾濟吉特氏,也是草原來的蒙古人,千辛萬苦的,還沒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先卸磨殺驢。」
「姑姑,幫我去外頭守著,還有好些事兒,萬一沒拾掇好,太后派的人先來了,你就攔著他們,說不方便進來。能拖一刻是一刻。」金花用胳膊肘兒捅捅寶音的肩頭支她出去,她還想跟福臨單獨呆一會兒。
「姑姑知道我是蒙古人,我反而不知道。我要是生下來就記事兒就好了,就能知道我媽是誰。」不光阿拉坦琪琪格的媽,還有金花自己的媽,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可太想有媽媽了。「太后對我像對四貞妹妹一樣就好了,那我就有媽了,你說是不是。」
她強烈的預感,無論他是不是向好,太后一定想著把他倆分開。難得,荒廢了幾年的睿親王府里還有筆墨紙硯。筆是禿筆,墨是臭墨,硯台也是最普通的。多爾袞在學問上有限,不在意這些,反而沒被人看上收走。她匆匆研墨寫字,把剛跟福臨說的話重新分了條目謄出來,又把這摞紙掖在他枕邊。
外頭已經鬧騰起來,亂糟糟的人聲。她渾然不顧,柔柔歪在他身邊,伸手拉住他纖長的手,柔荑般的細手指穿過他的指縫兒,十指相扣。
湊著臉上前,用小巧的鼻尖蹭他的耳朵,嗅他身上酸臭的味兒,搖他的胳膊,窩在他身旁取暖:「福臨……」
作者有話說:
2號應該還有一更。
假期愉快哦!
第128章 壹貳捌
「福臨, 要是咱倆分開了,你記得來找我。」金花用拇指輕輕捏他食指的關節,一顆水汪汪冒頂的痘, 她斟酌著力,「聽說天花不光壞容貌, 還壞腦子壞手壞腿……你可別把我忘了,想著我們。」她闔上眼睛, 正臉貼著他的側臉躺著, 靜靜聽粗重的氣吹著他的胸起伏。他好得多了,這氣息是兩日前的十倍。
她忖著,他還沒好,又不能見風, 太后必不會挪動他。大約要把她跟寶音遣開, 換成慈寧宮的人。萬一他醒了, 侍疾的功勞都是太后的;要是他崩了, 議政王大臣會議還沒得信兒,太后先人一步矯詔傳位二阿哥福全,既成事實,議政王大臣會議有其他打算也難了。
太后不會直愣愣地簡單把皇后跟寶音換過,八成會下一道廢后遷宮的懿旨。太后是後宮之主,皇帝又病著不理事,旨意由太后下也算正道。金花只擔心太后把她指到活計粗重的地兒, 她這兩月做不得粗活兒。
寶音姑姑果然太溫柔知禮,全無戰鬥力,從外頭鬧哄哄到殿裡進人, 皇后只來的及跟皇帝說兩句話。一串雜亂粗重的步子驟然在她耳旁響, 還沒睜眼看, 她被人從床上一把扯起來。力道太沖,她眼前一黑,天旋地轉,身子像一片秋風中的落葉,輕飄飄被扯著轉了個圈,她本來朝著福臨歪著,現在背對著他坐在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