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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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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臨在坤寧宮給金花收拾了貓兒、穿的和用的,遣人去找四貞,把御膳也指到永壽宮。這一氣兒忙完,他心裡舒坦些,有了他送去的那些,永壽宮再簡陋,她也凍不著餓不著。只是這一來,坤寧宮就空落落的,她不在這兒,他也格外沒趣兒,於是起身回養心殿。想想這一天,在紫禁城裡來來回回走了多少趟,吹了多少寒風,還被阿桂那身皮袍子熏了一晌。坐在輿上,他忍不住嘆口氣,鬆了腰板兒歇一歇。
天上濃厚的雲,遮得密不透風,沒有月亮,更看不到星。大約要下雪了罷,他幽幽想。上好的銀絲炭和炭盆都送到永壽宮,下雪也凍不著她。倒是他現在又冷又餓,渾身酸疼,在輿上打了兩個寒戰。
想著回養心殿可以歇歇,喝口茶墊墊肚子,不料,後宮劇變,早有蠢蠢欲動的美人兒要來獻殷勤。還沒到宮門口,隱隱看到宮門口一豆亮,走近了,御道上跪著個錦衣華服的人。福臨想,要是金花就好了。要是金花,他就不顧太后說的勞什子「圈禁」,暖暖和和留她在養心殿,兩人和和美美說說話兒作伴兒。迫著她在他跟阿桂里選出個最上心著意的;再坦白下怎麼想的,見著旁的男人就撲上去,若是他撲到個嬪妃懷裡,她指不定要怎麼吃醋撒嬌,扭著身兒不理他……想起她平常對著他使小性兒、撒嬌、發脾氣,他忍不住笑,是跟他多親近,敢對著他這萬乘之君使作,心裡油然而生一股甜蜜之情。
下了輿看,是佟妃,他擰了擰眉頭。再一展眼,還帶著三阿哥。天寒地凍的,她怎麼把奶娃娃阿哥也帶出來了,為了爭寵,他這些嬪妃當真不是吃素的。想著金花往日老說:「不要三阿哥的塌鼻樑。」他越過佟妃,去奶娘手裡把三阿哥接在懷裡,掀開襁褓就著燈籠看他,快百天了,這孩子,仍細眉細眼的,也真是金花說的「塌鼻樑」,眉眼間像摁了一下那麼平。小皮老鼠似的,他伸著修長的指在兒子的鼻樑上掐了一把。想著金花最喜歡他這些孩子們,他忍不住起了阿瑪的勢,掀著斗篷把他護在懷裡,邁著長腿進了養心殿,對佟妃只冷冷丟了一句:「一起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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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一夜北風,早上皇后餓醒了,抱著胖大橘從被窩裡伸出潤澤的圓臉龐,問:「姑姑,早上吃什麼?」
寶音過來點點她的嘟嘟腮肉,說:「餓啦?你倒不愁不憂沒心事,昨天出了那麼大事兒,問都不問一句,來來回回淨惦記吃什麼。」
皇后手在胖大橘身上來回捋,捋了兩把,絆到它頸上一個布條,順著布條,摸到個圈。掀開被子說:「怨不得胖橘昨夜一直在我身上來回拱,原來是不舒服,姑姑快看它這是掛了個什麼?」主僕二人一看,是條手絹,繫著昨兒福臨擲下的那枚大金剛鑽戒指。金花身子不舒服太后又叫得急,擱在妝檯上沒戴。夜裡吃好就睡了,也沒留意貓兒身上還繫著這麼大顆寶石。怪道昨夜貓兒身上什麼硌人,皇后還以為是自己「豌豆公主」,換了地兒擇席。
算福臨心細,發現她沒戴,掛在貓兒身上給她送來。也等於是說,永壽宮是個臨時局,等太后氣消了就接她回去。無論是他這人還是他送的東西,都要她好好收著。金花想到他往日腆著臉往她眼下湊,長長的丹鳳眼裡的波還透著粉,披著皇帝的皮,又遮不住要討她的好的那副怪樣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心裡暢快說:「委屈我們大橘了,戴著這麼大石頭睡一晚,今兒給吃魚。」
寶音笑著出去,說:「搞不懂,貓兒狗兒好了歹了。娘娘把被窩掖好,今早炭盆熄了,這一簍子炭還是省著點兒,眼看要下雪。「寶音怕冷起來捉襟見肘,寧可現在省著點兒用。
皇后乖乖包進被窩裡:「姑姑快點預備飯,餓了。這會兒他上朝去了肯定不得閒兒,一會兒該來接我,咱們吃過飯攏攏細軟,姑姑給我梳梳頭。」以後怎麼樣不知道,現在他肯定離不開她,下朝一定來接她回去,最不濟也該來瞧瞧她,她有大事體同他說,要打扮得精神些。
只是右眼皮一直跳,她拿手揉了又揉,還是跳個不住;早上餓,卻吃不下,喝了兩口牛乳,心口就堵著,看著一桌好吃的,眼睛饞,吃進嘴裡反而不是那個味兒。剛起來就渾身累,身上一陣一陣起寒,還酸溜溜的。手腕子伸到寶音眼前,說:「姑姑,我怪不舒服,幫我號號脈。」
寶音站在炕邊,捏著她的手頓了頓,說:「好著呢。」她自從有身孕就陰晴不定,一會兒高興一會憂;又疑神疑鬼,總擔心肚兒里的娃娃有恙,寶音早習慣了,回回給她診脈都是「好著呢」。這回她不依,歪在炕上,自己撫著胸口,直勾勾的眼睛盯著頂棚,說:「姑姑,我真的難受,心裡堵著,渾身不舒服。你給我好好診診。」
寶音在炕上歪身坐下,把她的手腕擺正了,細細號了一回,又叫她伸舌頭看舌苔,虎著臉看了一回,說:「當真好著。脈相面相都極好,你放心吧,姑姑接的娃娃少說也有大幾十,什麼時候出過差錯。」說著伸手摸摸皇后額邊的小碎發,皇后睡飽了,臉色紅撲撲的,只是她身子終究跟以前不一樣,唇色不及以前紅艷,還透著點兒黃氣,看得寶音心疼,女子終究躲不過這一關,孕產的苦,貴為皇后也要乖乖吃。
「可我心裡『撲通撲通』的,不安定。右眼皮還一直跳。姑姑去扯個白綿紙給我貼上。」都是上輩子的俗語,「右眼跳災」,眼皮跳就貼個瓜子皮兒,可是在永壽宮上哪兒找瓜子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