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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她又怨他大婚前對她不好。是不好,他從來沒召見過她。從冬末到夏初,他知道她住在宮裡學規矩,又是親戚,可家宴從不宣她,更沒主動見過她,甚至連個果子也沒賞過她。也是沒緣法,不知她住在宮裡哪一處,他連「碰巧」都沒見過她。可是誰能想到她一個博爾濟吉特氏的姑娘,長一張這樣的俏臉,又是一副常常出人意表的性情。
他麻利起身拽著被子先把她籠住了:「剛焐熱了,當心再著涼。你先披著,今兒朕給你穿衣裳。」
她跟他一處時,不習慣讓小宮女進來伺候,總覺得閨房裡就該只有他們倆人,就算不能像船上那夜似的跟別人都遠遠隔開,她也不願意外人輕踏進他們旖旎的臥房。烏蘭和呼和也都熟悉她的脾性,自從她跟他合帳,總是站在外間兒遠遠回稟,輕易不進來。
他也習慣了,只有她跟他時,都是她伺候他;間或她一靠近她,鼻息撲過來,勾得他心猿意馬,或者她忙著顧不上,那他自己動手。譬如穿衣裳,他自己穿比她伺候更快當,穿個七七八八再去外間讓「靴帽袍褂」四執事修飾。
今兒看她臉色白白,他心疼她,屋裡生著火也涼嘰嘰的,只穿一身月白的衫子就出被窩兒,再閃著風可如何是好,前月為了船上那夜感涼,剛喝了大半個月的苦藥,再鬧起病來,寒冬臘月,更該難好了。他下床穿了袍子,又去拿她的衣裳:「怪道受了寒,大冬天的穿這麼薄的衣裳。」他抖著衣裳袖子在她面前展開,「一會兒外頭套個毛兒對襟褂子,再添火來。」
她心裡存著事兒,想說,覺得自己不應當說,想留,復認為實在留不得,心亂如麻,就嬌氣起來。他說涼,她覺得背上一陣一陣冒風;他說薄,她想了想是該穿厚衣裳了。身上也越發懶,由著他給她穿衣裳系裙子,她只伸伸胳膊,抬抬腳。
她閒閒往肚腹上瞧,上衣正好遮到腰下,走路一晃,什麼也顯不出來。本來嘛,一兩個月能有多大一點兒。等再換了厚衣裳,一擋,越發看不出來了。再看他,彎著腰趴在她肚腹上系裙子,臉就在「豆兒」兩寸處,炯炯的一雙丹鳳眼,離得那麼近,關鍵處,摸都摸了那麼多次,看反倒視而不見。
「萬歲,踅摸兩句詩吟一吟。我想聽。」她兩手搭在他肩上,低頭在他額上親了一下,愛嬌地說了這一句。
「花樣越來越多了,竟要朕吟詩給你聽,多虧朕背了唐詩宋詞,要不還給你考問住了。」他操著那把好聽的聲音笑著說了一句。之前總覺得他聲音深沉有磁性,耳朵要懷孕。如今人也有孕,她克制著才沒把手摸上小腹,也笑了,她想他念給肚裡的「豆兒」聽,哪怕哪天娃娃沒了,權當曾聽過父親的「胎教」。
「井上軲轆床上轉。水聲繁,弦聲淺。情若何,荀奉倩。城頭日,長向城頭住,一日作千年,不須流下去。」①他念著在她身邊坐下,摟著她,晶晶亮的眼睛盯著她,念完了,又在她臉上親了親,湊到她耳邊說,「床上轉,水聲繁。」
她終於忍不住,手捂上小肚子,心想不要聽你爹爹胡教,瞎斷亂解,胡謅。從小學這些,長大了可怎麼得了。於是紅著臉站起身,說:「萬歲也去見見姑姑嚒?」
他拿了自己的斗篷給她披上,說:「也去見見,主要把膳傳過來,想吃什麼?」
說到吃,她肚裡「咕嚕」一聲,真餓了。現在的情形,自己先嬌氣地緊,真的也不禁餓,於是輕輕坐下,轉了轉墨黑的眸,說:「要上次四貞妹妹教著御膳茶房做的那個酸湯,羊烏叉怪膻的。」想了想,「酸湯魚?嘴裡淡淡的,要酸酸的辣辣的。」酸湯萬能,下次做雞肉也好吃。可惜宮裡不吃牛,要不酸湯肥牛。
「越發刁鑽了,咱們滿蒙的菜都不夠吃,專門要吃廣西菜。吃這麼酸辣能行嚒?下午還跟個小病貓兒似的。」福臨刮刮她的翹鼻子。
「再要個銀耳煮雞蛋,別擱糖,等我自己攪一勺蜜。」想著酸湯的酸辣重味、銀耳細滑的口感,金花咽了口口水,摟著皇帝的寬肩膀說,「萬歲命他們快些,餓了,餓壞了。」
傍晚皇后沒去慈寧宮請安,說是病了,蘇墨爾奉太后的懿旨來探皇后的病。等見到皇后,沒說兩句,先看皇后端著碗仰脖喝了一大碗熱牛乳,又眼巴巴等著皇帝傳點心。皇后臉色透著病氣,不像是拿喬躲懶。胃口顯見的極好,一邊同她嘮家常,一邊喝牛乳,又摳什麼吃食的罐子,還是皇帝看到,修長的大手接過去,「噌」地輕鬆拔開蓋兒,又給她遞迴來,她看也不看伸手摸了一顆塞在嘴裡,原來是漬的酸梅子。
蘇墨爾暗暗納罕,皇后何時變得口壯了?以往在慈寧宮跟著吃點心,她都是略進兩樣就坐著不動,連奶茶都不肯多喝一口。聽坤寧宮的小太監說,她平日在吃上最克制,晚上一般餓得肚兒「咕嚕咕嚕」也不過喝個熱牛乳,常嚷著要「減肥」,現在變了?這吃喝勁頭才是草原女子的氣度。可惜……
蘇墨爾說回了趟科爾沁草原,金花問:「姑姑,見到我父親母親嚒?他們還好?」
蘇墨爾說:「不僅見了親王夫婦,還見了好些皇后以前的小友。」
金花納罕,既是見了阿拉坦琪琪格的父母,怎麼不見姑姑捎個話兒,只乾巴巴說這麼幾句,她不信她父母會這麼輕飄飄見了宮中的姑姑,又一言不發放了京城的人走。蘇墨爾走了,她跟福臨吃點心的時候,還在琢磨這事兒,筷子戳著魚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