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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她用手指頭當梳子篦了篦頭髮,編了個粗辮子,說:「您一會兒好了,穿了衣裳再回去,仔細夜裡風大。還有,小聲兒,別吵著二阿哥。叫乳娘和嬤嬤們進來好生看著娃娃。」
說完,她去小床邊看福全,胖孩子捧著臉睡得正香,她只俯身嗅了嗅,並沒貼上去。正要往外走,又聽背後福臨喚她:「金花。」她不理,照樣往外邁步子,他急急換過蒙語叫她:「阿拉坦琪琪格。」
「嗯?」她才住了腳。
「哎,你回來一下。」他從被窩裡探出頭,可憐巴巴對著她說。
她心一軟,輕手輕腳走回來到床邊,俯身看著他戲謔地說:「萬歲,還有什麼吩咐?」
他伸出一張玉白的面孔,虎著臉,語氣卻撒著嬌說:「你親親朕再回去。」
「您比二阿哥還難哄。」她燦然一笑,彎著食指,用指背颳了刮他的臉頰,做出羞羞狀。
末了,她走時,他拽著她的帕子不撒手,說:「帕子給朕留著,朕攥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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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躡手躡腳回太后寢殿,傾耳聽,太后呼吸勻緩,她也不敢喚,只留著一支燭,和衣躺在臨時支的約兩尺闊的小床上,剛渾身火熱,這會兒獨身躺著就有些孤寂,念著福臨夜裡睡沉時濃重的鼻息,又想他的胸膛,窩進去就是暖的,還有一漲一漲的心跳。她跟他,才好了幾日啊,離了這些就有點睡不著,瞪著眼睛看燭光在屋頂投的一個亮斑,隨著外頭的風聲呼呼跳;後半夜開始下雨,雨霧落在房頂是綿密的聲響,等集了水柱從滴水檐淌下來就是有節律的「滴答」,她裹著被子滾了滾,呼了口冷空氣,反而漸漸盹著了。
翌日一早,太后醒了喚人,叫了兩聲:「皇后。」她都沒聽到,還是守在外間兒榻上的蘇墨爾聽到了,趿拉著鞋進來。
腳步重了些,金花的夢恰好告一段落,突然聽了動靜就醒了,一掀被窩坐起來,恭敬問太后:「皇額娘,您身上覺得怎麼樣?」又有點歉意,「兒臣怎麼還睡沉了。」
太后正由蘇墨爾伺候著穿鞋,說:「倒是還好,昨夜沉沉睡去,竟不知皇后幾時回來。」
皇后趕緊從床上翻下來,一邊說:「昨兒福全跟萬歲玩了會兒,玩興頭了,就是不睡,鬧到半夜,好歹才哄著。」後來福臨比福全更興奮,鬧得她脫不了身,父子都精力旺盛。她現在渾身發熱,頭昏,腳一挨地,人先打晃兒,她強打著精神去伺候。難得侍疾,她真有點頭疼腦熱也不敢露出來,不知道的以為她躲懶。
太后穿戴整齊,小宮女就開了窗。雨還沒停,時緊時松,外頭濃雲密布,一片陰沉沉的天。金花給冷風一吹,打了個寒戰,反而鬆口氣。那就在南苑的東行宮坐著罷,現在叫她去跑馬,只怕她叫馬顛散了,昨夜搖過那一場,又沒睡好,她堪堪把骨頭皮|肉攏在一處。
好在太后恢復了神采,就這天氣,多半出不得門,整日在東行宮孵著,她反而興致勃勃換了鮮亮的衣裳,又中氣十足招呼蘇墨爾和四貞格格陪著她說話湊趣兒。皇后就在旁邊殷勤送茶送果,也不知怎麼說著,這話就說到她身上,被四貞拉著在太后旁的矮凳上坐下,伺候著太后詰問。
太后問:「皇后有哥哥姐姐,予知道,後來生了皇帝,精神短了,皇后後頭還有弟弟妹妹嚒?」她一邊撥著蓋碗兒里的茶葉末兒,一邊漫不經心問皇后。
「還有個弟弟。」金花搜羅了阿拉坦琪琪格的小腦瓜兒,弟弟的臉浮在眼前,跟哈斯琪琪格長得神似,只比她小一歲,從小調皮,但是家裡的老兒子,極得父母的鐘愛。
「哦,今年多大了?到軍中了?」太后繼續問。
「十五,快十六了,母親總覺得他冒失,不捨得他入軍中,倒是哥哥們都說讓他去歷練歷練不是壞事,母親不肯也就罷了。」金花腦里木膚膚的,太后問什麼她老實答什麼,都是一家子,沒什麼不可告人的。
「十五,就跟皇后差一歲?這兩個孩子離得倒近。」太后一邊問,一邊拿眼睛看皇后,金花給她這一瞧就有點發懵,這有什麼稀奇,專門拿出來說,規規矩矩答:「是,我倆生日離得近,每年剛過完他的生辰就輪著我,冬天圍著爐子喝奶|子,特別熱鬧。」
每年生辰,寶音姑姑都摟著她掉眼淚,她問緣故,姑姑就說因為她母親生她吃了大苦頭,姑姑想著做女子的難處,忍不住流眼淚。寶音姑姑心腸倒寬,自己沒生養,眼看也不會再生養,卻這麼心疼女子,真正難得。今兒太后一問,她才想起來,母親生她吃了苦頭,不到一年又生了弟弟,怎麼佟妃就傷了身子以後難產育,人和人還真是千差萬別。
正想著寶音姑姑,就聽太后又問:「上次你說能幫著照看有孕嬪妃的什麼人,是你的乳娘?」
她靠著四貞,答:「是兒臣乳娘,草原上有名的婦科聖手,好多貴族都請她去接娃娃。這次也是姐姐生產,父母專門送她進京。現在還在親王府住著,太后要使喚,下個旨意傳她進宮就是。」寶音姑姑若是能入宮陪她,日子能好過許多,只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又好像是害了寶音姑姑似的。
太后點點頭:「回去就辦,予還有話問她。楊庶妃七個月,雖說現在預備還早,但是皇帝子嗣稀薄,多花些心思還是應當。」
聽太后說完這句,皇后忍不住往四貞身後躲了躲,垂著頭想,是嫌她專寵?還是怨她沒孕?當著四貞這個大姑娘的面兒,太后總不至於說特別讓人臉熱的話。小聲應著:「兒臣一定仔細照料她倆。下月底三阿哥過「百歲」,也預備起來吧?正想討皇額娘的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