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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她驚恐萬分轉過臉來,看到他那一瞬間換了顏色,轉著眼眸又要滾淚珠子,神色也暖了,像是凍僵了的人猛地貼上個熱身子,剎那間就回了魂,待哭待不哭地喚一聲:「萬歲爺。」他要拉她走,她拖著不走,又要叫他去看佟妃。可他如今哪還顧得上旁人!
不過看這架勢,他不理這茬,她肯定不跟他走。
他只得敷衍地去看了眼佟妃,眼前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這個女人,他陌生得像不認識。之前是有個孩子身板的姑娘,他為了跟孟古青別苗頭寵了又寵。她年紀小,他年少猖狂,兩個人都苦痛不堪,也沒什麼樂子,就是泄個欲,又能跟他母親交個差。
後來,他看著她招人憐惜,又跟孩子似的單弱,怕她被繼後欺負,第一次皇后在坤寧宮見嬪妃,他還特別著人把她接到養心殿。兩個月沒見,他仿佛不認識她了,臉盤兒圓潤了,躺著也能看出來身板豐腴了,高高的肚子,滿臉汗,頭髮貼在臉上,蒼白虛弱,可他現在顧不上這些,他只想趕緊帶著金花走。
這個女人朝他伸出一隻手,他虛虛握了握,匆匆說了句:「勞動了。」想了想這句太單弱,又壓低了嗓子對著滿屋子的人威嚴地加了句,「佟妃和龍子若有事,你們都小心著項上的腦袋。」女人轉過臉去,又從胸腔里擠出一長聲痛嘶。
再去看金花,這樣行了嚒?滿意了?可以跟著走了?
她還在隨著佟妃的吟打哆嗦,他拽她,她軟塌塌,軟腳蟹似的,水做的女孩兒,當真化成水,他捧也捧不住,掬也掬不起。他只得上手抱她,習慣性地打橫抱,她正面朝佟妃坐著,他摸不到她腿彎使不上力,他一狠心,雙手握著她的腰,把她翻在肩上倒懸著就出了門。
他不想她在這兒再多待一刻。
景仁宮側殿,金花腳踏了實地才鬆口氣,這感覺就像是還了陽。只是聽著佟妃的聲氣還是打哆嗦。福臨不顧蘇墨爾就在旁邊,一把把她抱在懷裡:「害怕了?」手捂著她的眼睛,湊到她耳邊說,「不怕,福全那時候生了一天一夜,還不是好好的?佟妃還早。」
金花眼淚終於滴下來:「您怎麼才來,我等了您一天了。」一邊說著,胳膊自然地攬上福臨的脖頸,往常都是故意哄他,唯有這次真心實意。
「朕不來你就進去?那是什麼邪穢地方,膽子也太大了。」他拍拍她的背。
「我想姐姐生產時,也有人如此陪她。」她也顧不得蘇墨爾就在旁邊,把臉搭在他肩上,用他微微被鎖骨撐起的那塊衣料墊在眼窩裡擦眼淚,「表舅舅,原來生產這麼嚇人,姐姐,姐姐下個月……」一雙大手安慰般揉上她後腦勺,她反而說不下去,只默默把福臨肩上的兩層衣裳都哭濕了,她的淚直接浸著他的皮肉,濕噠噠膩在他肩頭一整晚。
佟妃又掙扎了一宿,十七日太陽將升的時候,太后親自坐鎮,殺伐果決,指揮著太醫用藥,穩婆下手,佟妃吃盡苦頭,終於如願產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這個孩子產得艱難,卻意外地哭聲洪亮,面目舒展,頭髮濃密,太后顧不得疲累,只管樂得合不攏嘴,一疊聲說:「三阿哥跟皇帝小時候一模一樣。」
金花當時正數小月孩兒的手指和腳趾,小心扒著襁褓,捧著小手和小腳,聽太后這麼說,舍了手腳,湊上去看嬰兒的小臉蛋,晃著頭看看三阿哥再看福臨,反覆比了幾次,說:「皇額娘,萬歲爺小時候就長這樣兒嚒?」
福臨看了眼孩子,一聲不吭,拉著金花行了禮退出去。
天邊一顆小星兒,就在頭頂閃,兩人都盯著這顆星,捨不得乘輿,福臨輕輕握著金花的小拳頭,一同往坤寧宮走。一邊走,金花還在回味剛剛摸過的那個小臉兒跟鴨梨似的小嬰兒,說:「表舅舅,三阿哥鼻樑沒您的挺呢,皇額娘怎麼說跟您小時候一模一樣?」不等他答,又說,「不過就算他塌鼻樑我也喜歡,那小手就那麼一點點兒大,表外甥女兒瞧過了,指甲的形狀跟您一樣,跟福全也一樣,果真是親爹。」一邊說,一邊拉起福臨的手左看右看,「真的一模一樣,神奇的遺傳。」
又走了一會兒,她像是終於想通了,說:「那就是福全和三阿哥長大了也能長這麼好看的手?修長,指甲的形狀也好看。」說著又拉起福臨的手來回摩挲,欣賞藝術品般,「一看福全和三阿哥的手,就知道是表舅舅的娃娃。表舅舅還是挺能幹的。」金花忍不住開始期待楊庶妃和端貴人的孩子,不知她倆生男生女,生的小寶寶什麼樣貌?一想到後頭半年宮裡又要添小嬰兒,金花就掩不住笑,晚上剛大哭過的桃花眼還有點腫,她笑著有點木膚膚的,可就是抑不住,滿臉堆著笑去看福臨。
他倒怪,從到景仁宮就沒有喜氣,現在更是鐵青著臉,看金花的眼神叫她打寒顫,丹鳳眼裡的眼風跟寒冰片一樣,又冷又利,跟剛剛抱著她哄「不怕」的全不是一個人。
到了坤寧宮門口,金花撒了他的手,說:「表舅舅,我到了。」
福臨細細看她,她一早忙著來景仁宮,胡亂換了身湖綠的袍子,忙了一天已經皺巴巴的,晚上哭了一場,又一宿沒睡,臉微微腫著,眼圈還是紅的。他突然又體會到那次他在慈寧宮喝了碗古怪的涼茶,渾身起的一股邪火,那次是她說想要孩子,這次換他,他想要跟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