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來的年輕人行了禮,帶著微微的埋怨說:「皇兄,您也不叫起……」
烏雲珠撐在地上的胳膊被一對有力的手握住了,身子如葉般輕飄飄地被拔起來,抬臉看到一張少年眉清目秀的臉龐,五官里依稀有皇帝的影子,只是更年輕,也更明朗。這位小大人上次執侍見過,是懿靖大貴妃的兒子,皇十一弟博穆博果爾。太后曾拉著自己的手向懿靖大貴妃誇了好些話,大約太后有意把自己賜婚給這位。
可烏雲珠心有所屬。她看少年瞧自己的神色有幾分不掩飾的火辣辣,帶著疑惑又去瞧皇帝。萬歲爺終於轉過身來,淡淡看著他倆,她才想起來自己的胳膊還在博穆博果爾掌心握著,避嫌地從博穆博果爾手裡抽出來,輕輕理齊了兩邊的袖籠。
卻聽皇帝說:「都是自家兄弟,弟妹必不會多怪。」
「弟妹」?烏雲珠聽到這句猛地被刺了心,她當他是情郎,他卻當她是弟妹?一顆心從雲端月上墮到井裡,大著膽子抬頭看皇帝,卻見皇帝仍舊是那雙濕漉漉的丹鳳眼,如今正望著皇弟笑,原來那雙眼睛那笑,是這麼輕予的?
博穆博果爾聽到兄長這句窘了窘,歪著頭說:「皇兄,此事額娘還沒答允……您這麼說,有礙姑娘清譽。」
順治帝湊到博穆博果爾耳邊,兄弟兩人小聲商量起什麼,烏雲珠站著如芒刺在背,進不得退不得。
兄弟二人議過,順治帝說了一句:「先別忙,皇后對董鄂氏的琴甚是傾慕,剛千叮嚀萬囑咐要聽這琴,朕先請她來聽一曲。」說著他自己進了撫琴的雅室,又著吳良輔馬上去請皇后,福臨想著現在月上中天,如此好月配好琴,金花一定歡喜。才有了腿腳利落的吳不服追到景仁宮的這樁案。
默坐了約兩盞茶的功夫,烏雲珠守著琴,眼睛卻一直往皇帝身上瞥,他立在窗下,背手望月,根本瞧都不瞧她。她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醃得她心直痛。
這琴,不是為了皇帝才命她奏的?如今怎麼反而成了等著皇后來聽琴?無論皇帝吩咐皇后安排,還是皇后揣摩聖心私自安排,都不該是兩人坐在這廂等皇后,何況還有博穆博果爾。
皇弟含笑坐著,時而飲茶,時而瞧她,眼睛好奇不猥瑣地在她身邊來來回回,看得她心裡一陣一陣發寒。若真是皇帝傾心於她,怎麼會容皇弟這麼對她瞧了又瞧,自己卻正眼都不看她。
難道真是她會錯了意?從頭到尾皇帝都只當她是給貝勒貝子拴婚的秀女,從來沒對她起過別的心思?那他上回盯著她的臉對她笑意盈盈為哪般?真的是皇帝慣常如此?可是父親分明說他為人喜怒不形於色,最是個沉著穩重的君主。烏雲珠無從知道,上次她眉毛脫了,皇帝的笑一半來自她的眉毛,還有一半是他替皇后打聽到她閨名,覺得自己在皇后面前立了大功;跟博穆博果爾則是幼年孩童時代的兄弟情。
皇后是個如花似玉的絕代美人兒,可是烏雲珠也自有風情不輸她,杭州薰陶出的水鄉婉約,溫濕氣候滋潤出的白潤細膩,更兼詩書琴棋的才情。烏雲珠更不知道,福臨老早就被金花的美貌迷了眼,他無心別人是丑是俊,一心在金花身上用情。
皇帝就這麼一動不動立在窗邊,直到小太監來報,說:「皇后娘娘請萬歲爺移駕。」他也不作怪,愣也不愣急忙出門,撩著袍子腳步翻騰地下樓。烏雲珠不舍地看了眼琴,這是皇后為了今日的事專門賜她的焦桐。
還是博穆博果爾發覺了,說:「姑娘先行,琴我抱著。」
想到皇后,烏雲珠心裡又燃起一絲希望,也許皇后還可以再向皇帝提點提點?勉強掛上一個微笑,緊走兩步追上皇帝的腳步,婷婷裊裊隨著他下樓,他的腳步是「咚咚咚」,她腳步輕巧得「蹭蹭蹭」,緊隨其後。
*
四貞格格見多情風流的皇帝哥哥下得樓,邁著兩條長腿三步直奔皇嫂,用擲地有聲的聲音說:「皇后,人尋到了,你瞧。」說著俊俏臉上得意洋洋,一閃身,露出身後一身藍袍子的溫婉美人兒,「誰想到,竟是秀女董鄂氏。」一邊握上金花攥著袖子邊兒的手。
金花笑著抬頭,說:「萬歲爺,急急忙忙尋臣妾,就為此事?」
福臨在金花另一邊坐下,自然地要從四貞格格臂彎里接金花:「正是為了此事。」不想四貞格格沒撒手,金花也沒有往他身上靠的意思,反而挺了挺身,坐正了,一臉沒來由的笑,定定望著他,等著他往下說。福臨心裡愣怔,什麼意思?
人還是那個人,聽了他的話穿了只有皇后一人能穿的正黃色,他心裡偷偷想了千百次的鵝蛋臉,不知是累了還是怎麼,有點霧氣不清的桃花眼,剛他親著香氣四溢的小腫嘴……只是這個敷衍他的笑。展眉看四貞妹妹,這個心事寫在臉上的乾妹竟然有點不滿地盯著他。他才想起來,姑嫂二人見了他都沒行禮,穩坐釣魚台等著他獻寶,頓時有點悻悻地。
三人正峙著,博穆博果爾抱著琴從樓上下來。福臨想天色不早,再不說正事恐怕宴都散了,於是一邊彆扭著,一邊兩手覆上金花緊緊攥著的小手,柔聲說:「今夜還有正事,要趁皇叔還在,跟皇額娘一起議明了,聽琴以後再說罷。來日方長。」撒了金花的手,站起身對著博穆博果爾一點頭,「皇弟,董鄂氏也一起來。」
四貞格格眼睜睜看皇帝走遠了,雙手攬上金花的肩,又把額角搭在金花肩上,安慰地搖搖她說:「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