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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太后每次見她都要教導半天,她就枯坐著,也不抬頭,更不說話,左手的手指頭捏著右手的,垂著眼,抿著嘴。當時把太后愁得呀,孟古青是那麼個火爆脾氣,口沒遮攔;換了如今的阿拉坦琪琪格,又是這麼個鋸了嘴兒的葫蘆,不聲不響。這兩款都對不上福臨的脾氣。
果真大婚就鬧得不可開交。幸而皇帝刺她一下,她幡然醒悟,轉過天兒就開了竅,拜太后和大妃那日神采奕奕,伶牙俐齒跟換了個人似的。又為了爭皇帝的寵愛,認命似的去找太后討主意。之後雖然帝後兩人時好時壞,但是皇后的體面算是將將兒保住了。
聽說這幾日皇帝幾乎天天來瞧她,宿不宿兩說,只要皇帝肯來,皇后就不會因為不理事受嬪妃的氣,坤寧宮雖然靜,進來絲毫不覺得冷,熱乎乎的人氣兒。
不用晨昏定省立規矩,人也更活潑張揚。竟是養得極好。
蘇墨爾要行禮,小宮女硬扶著不讓,皇后拉著蘇墨爾在榻上坐:「姑姑坐近點兒。」
蘇墨爾告了座,往皇后腳上看:「傷得怎麼樣了?」
金花把腳腕子藏一藏:「不敢看,黑乎乎的,一動疼極了,現在天天這麼躺著,悶壞人。」說完撇撇嘴,才想起來還沒問候太后,於是裝模作樣把太后的飲食起居關心地詢問了一遍,說,「不能伺候皇額娘,我心裡怪不是滋味,這次選秀也不能幫忙料理。」
蘇墨爾由著她表演,等說完一段才說:「說到選秀,奴婢正是為這事兒來的,那日懿靖大貴妃求太后給皇子博穆博果爾好好選個福晉:皇后娘娘想來也聽到了。太后要選個日子讓博果爾自己相相。太后的意思,到時候皇后也去一去,彰示重視。」省的懿靖大貴妃閒語皇后託病,以後拴婚合意不合意,先不落口實,「太后讓跟皇后透個風,到那日必是選個鄭重的由頭做這事,所以要著朝服,越隆重越好。」
金花想這大熱的天兒,穿幾層衣裳,又沉又悶,可是太后吩咐的,只能一口答應下來。又問:「定了日子嚒?我先預備著。」
「還要等四貞格格進宮,且要幾日。」蘇墨兒回說。
金花八卦的心呼呼燃,問蘇墨兒:「姑姑,太后幫博果爾選了幾個姑娘?好看嗎?」
女人問別的女人,起頭第一句,必定是「好看嗎」。
「有一個特別好看,還是個才女。」蘇墨爾一邊說一邊回憶。選秀見的姑娘太多,這次太后選得細緻,設了好幾輪,每一輪留牌子的姑娘都不少,早挑花眼了。只是這個姑娘太出色了,蘇墨爾對她印象尤其深,所以記得清楚,「是內大臣鄂碩的女兒,董鄂氏。這姑娘的母親是漢人,她也有些漢人姑娘的風姿。單看眉眼淡淡的,合在一起眉清目秀,且腹有詩書,態度也不卑不亢,既不媚上,也不自傲,太后對她很是嘉許。」
蘇墨爾頓了頓又說:「有句話,卻是個短處,皇后聽聽就罷了,可別跟別人說。」
金花生怕八卦不著,乖巧地說:「姑姑放心,保證不告訴旁人。」
「太后說,鄂碩是個不長進的,早年間行軍打仗因為貪墨還挨過先帝的皮鞭,如今倒養了個好女兒。」蘇墨爾一邊說一邊掩嘴兒笑,「鄂碩當年挨了一百鞭子呢,差點打殘了。誰想到還有這後福……據說董鄂氏還有個同胞弟弟,也是一表人才。」
金花心裡盤算,董鄂氏,沒有第二個董鄂氏了,肯定是那個董鄂氏,這麼快烏雲珠就出場了?金花覺得自己交了好運,不過還是想確認下:「姑姑可知道這姑娘的閨名?」
蘇墨爾聽她這麼問,一愣:「閨名倒不知,皇后何不自己問她,你們都年小,應當聊得來。」眼見著皇后興致越來越高,越說越高興,眼睛都亮了。
金花狡黠一笑,眨眨眼:「好。」她才不問,她要叫福臨去問。福臨來了就跟他說。
金花頭一次盼著福臨來,傍晚搬個涼椅在廊下搖啊搖,搖到天黑也不見人。晚上胡亂睡了。
初三這日,一邊鼓搗御膳茶房送來的梅子,一邊沒心沒緒,又白白等了他一天。
初四她繃不住了,寫了個字條讓人送到養心殿。
順治帝正頭疼廣西的南明大西軍,李定國以雲南為大本營,攻到廣西,先大敗孔有德,繼續東征。順治帝遠隔萬里調兵遣將,拉著議政王貝勒大臣會商。滿洲鐵騎入關十幾年,還是水土不服,習慣性劫掠,行事全沒有「坐天下」的氣派;行軍打仗,漢臣也提不出什麼建設性意見:順治帝深感無力。接連兩日,他每日下朝回養心殿苦讀二十一史,想從書中尋點啟發。
福臨展開花箋,見金花那筆缺胳膊少腿兒的瘦金體寫著:「表舅舅,表外甥女兒做了新式樣兒點心,您來嘗嘗?」這幾句就是金花平日說話的口吻,讀著仿佛金花嬌柔的聲音正在耳畔響。
福臨「嗤」笑一聲,這次倒是皇后先來招他了。於是問吳不服:「最近皇后忙什麼?」
吳不服垂著頭細細稟報:「蘇墨爾姑姑來了一趟,跟皇后娘娘說說笑笑半上午;娘娘命人把貓都送貓兒房了,就留了一隻;之前管御膳茶房要的東西齊了,昨兒娘娘自己動手鼓搗了兩罈子酒,封好了存在嫁妝屋子裡;然後昨日前日連著兩天傍晚在廊下候著,就等著萬歲爺……」
「行了行了。」聽到這兒福臨臉上的笑都藏不住了,含著笑把吳不服截住,「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