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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7:01 作者: 恪蘇
她像一隻茸茸的獸縮在他懷裡,瓮聲瓮氣說了句他聽不懂的:「總有其他人……」
以後,有烏雲珠。
想到烏雲珠,她自己先難過了,就勢把臉埋在福臨胸前「嗚嗚嗚」哭了個透。也不知道哪兒來那麼多委屈,眼前是他有力的胸膛,胸肌飽滿,淡淡的木香和汗液混合的荷爾蒙的味道,一顆心在裡面「咚咚」直跳,靠著滿是安全感,她卻毫無心思摸一摸或是抱一抱,只想由著自己,也許是阿拉坦琪琪格把眼淚流盡。
約過了小半個時辰,她終於無聲了。從沒有人如此在福臨身上趴著哭,他手忙腳亂把她從胸前扒拉下來,見她一雙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再看看自己胸前,濕了一大片,又是大六月,兩人都出了一身汗。
汗水混著淚水,濕漉漉的一張臉,厚唇乾了,茫然地噘著,傍晚去蹭福全的翹鼻頭現在是淡淡的紅色,靈活的桃花眼終於失了往時的自信閃爍,轉做橫波含情的脈脈委屈,他心裡有一點被觸到了,生出無的憐惜,他不知他現在是皇帝還是表舅舅。他無聲地伸出修長的大手,厚潤的魚際肌輕輕抹乾她的臉,啞聲說:「回去吧。」
以為就此風平浪靜。夜裡金花乘肩輿回坤寧宮,望著天上西沉的大半個月亮盤算了下,來了不過四夜,竟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兒,傍晚來養心殿時還怕福臨用強,夜裡離養心殿時,二人「協議夫妻」都談妥了,她已儼然只剩寶座的冷宮廢后,只要好好把後宮的嬪妃管好,別出岔子;把太后這位婆婆伺候好,就等著當太后了。至於娃娃,歷史上有名有姓的都順利長大了,沒名沒姓的她不招惹就是。
夜裡胡亂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帝後幾乎同時開始紫禁城忙碌的一天,皇帝從養心殿去前朝上朝,皇后從坤寧宮去慈寧宮立規矩。
太后見到金花,先細細把她打量了一番,看得她先發毛了,強裝鎮定捏著帕子立著,細細回想早上從頭飾、到衣裳、再到腳下的花盆底兒,都堪稱完美,配上她的粉面朱唇,端方麗人一枚。只有那雙眼睛,又紅又腫。
太后打量完,說:「皇后,昨夜沒宿在養心殿?今兒這情形,是跟皇帝鬧彆扭了?」
她一哽,小聲絞著帕子說:「沒。沒鬧彆扭。」
她不知道後來福臨看奏章又看到半夜,還在養心殿摔摺子大發雷霆。
太后只知道昨夜帝後在養心殿「嚶嚶嗚嗚」不知做了什麼,敬事房的檔都毫無破綻,但是兩次皇后都沒宿在養心殿,夜裡福臨為著前朝的事摔摺子大發雷霆,早上皇后的眼睛腫的跟個桃兒似的,眼下一片鐵青,說兩人沒鬧彆扭,太后可不信。
皇后也太不懂事兒了,剛新婚,有什麼大事兒,床頭吵架床尾和,竟然鬧到兩人分房睡,第二天還腫眼囔鼻地來立規矩,是她先不懂規矩。
本來大婚時來拜太后和大妃們,她應對得宜進退有度,太后對她有六分滿意,昨日對福全細緻又耐心,這滿意又添了一分,如今竟不懂事兒地跟皇帝鬧彆扭,這滿意只剩三分了。
比孟古青還離譜。皇帝那麼冷著孟古青,孟古青跟他還好好處了不止三個月,繼後連三天都沒撐過去,真是丟博爾濟吉特氏的臉面。
太后越想,臉上就越陰沉,不只金花,殿裡的嬪妃都看在眼裡,很有幾個人心裡忍不住幸災樂禍,不是前兒那顯擺了?真以為當皇后就是伺候太后吃飯,再伺候皇帝睡覺?後宮裡水深著呢。
傍晚更雪上加霜,嬪妃見皇后在慈寧宮門口殷勤等著順治帝,結果皇帝下了御輿,頭一次沒攜皇后的手,看都沒看她,邁著長腿昂首入了慈寧宮門,皇后明顯沒料著皇帝如此,只得踩著花盆底兒,踉蹌著緊跟著入了慈寧宮。
請過安,太后抿了口茶,說:「去吧。」特意等嬪妃先散了,帝後正要往外走時,又叫住他倆說:「皇后今夜也跟皇帝去養心殿,聽說昨兒小太監伺候的不好,惹皇帝摔摺子了,今兒讓皇后伺候,一定看護好皇帝,多保重龍體。」太后也不等他倆人答,拂拂手,端著茶盞飲茶,不說話了。
福臨和金花只得應著出來,福臨浸淫漢學,事母以孝,讓他公然違太后的命,他做不出來。
只是昨夜金花拗著不說實話,他當時心軟,過後想起來又著實懊惱,他是天子,什麼樣的女人是他得不到的?偏這個……
偷眼看皇后,今日倒乖,換了身艷艷的妃色的旗裝,不是冷淡的藕色了。跟嬪妃說他喜歡暖色,她自己倒挑冷素的顏色穿,這份執拗的心思,難為她了。
金花總算知道什麼叫「伴君如伴虎」,這猴子臉的皇帝,昨夜還把她捧在手心兒里,小心翼翼拂淚,什麼都由著她。今日就眼角也不夾她,一言不發。說好的呢?
到得養心殿西暖閣,金花跟著福臨進了殿,他不耐煩等「四執事」,喊小太監吳福來伺候更衣,她就淡淡垂著手立在旁邊。
小太監吳福是個手腳伶俐的憨小子,跟吳祿一樣,也是吳良輔的乾兒子。
順治帝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聊天,說:「你這名字誰起的?」
「回萬歲爺,是大內萬善殿內書堂的師傅取的。」大內萬善殿內書堂專門訓練御前伺候的小太監,只有自幼入宮的小太監才有機會被選中。
「吳福,吳福,你這名字不通啊。」順治帝一邊由著小太監吳福給他換衣裳,一邊闔著眼,沉吟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