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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3:12:57 作者: 夜驚鴻
    喂!葛天籟,快醒醒!

    他在夢裡精神一振,聽出來這個聲音的主人,葛晴對嗎?那個渾身上下被變態咬得遍體鱗傷,也沒有絲毫恐懼陰影留下來的女孩兒?他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像黏住了,就如同他想在夢裡衝過去保護那個地上受了傷渾身流血的女人,卻無能為力一樣……

    他的身子被用力推了一下,力氣之大,讓他身體瞬間甦醒,他猛地睜開眼睛,看見葛晴站在自己床邊,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眼神里的關切讓他心口一熱。

    「做惡夢了?」她問。

    葛天籟點頭,他還在噩夢的餘威中,神情言語都沒有平時的靈動活泛。

    葛晴看他呆呆地,不同往日,心中茫然不解,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觸手有些燙,果然是發燒了----之前平台上的雨就不該讓他掃的,她有些懊悔地想到。

    她自己曾經有過發燒燒得糊塗了在半夜拿著書包去上學的糊塗經驗,以為葛天籟也是發燒引起的異常,就對他說道:「外面有家二十四小時藥店,我去給你買點兒退燒藥,你吃了就好了。」

    葛天籟卻搖搖頭,經過剛剛片刻的回神,他現在已經能順利說話了,對葛晴說道:「不用,我不吃藥。」

    「不嗎?」她不太理解地問。

    「跟藥沒關係,我只是----」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自己身體有病這件事,除了父親之外,無人知道,連叔叔一家都瞞得風雨不透,要不要對葛晴一個外人和盤托出,是個頗費考量的問題。

    「只是怎樣?」她十分關心地追問。

    葛天籟盯著她,她天生就是個沉靜的人,那沉靜甚至只需要看她一眼就能體會,他還記得當初剛跟她接觸時,她有多麼沉默寡言,甚至能讓人誤以為她是個啞巴,可現在自己卻沒有這樣的印象了,有說有笑有語言的你來我往的葛晴,變化應該都是自己帶來的吧?

    如她先前所說,她應該確實很喜歡自己,才會變的這麼多。

    即使這種喜歡不是自己期盼的那種,但是是不是也可以利用一下?他腦子裡轉著這個念頭,目光在葛晴的臉上繞來繞去,後來突然起身,將面前的葛晴抱住了。

    葛晴沒想到他會抱自己,以為他是驚醒之後求安慰,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說道:「行了,不過是發燒了而已,要是一會兒你覺得燒得厲害,就叫我,我去給你買藥。」

    「怎麼叫?」他摟著她,胳膊下的身體瘦得只有一把,他一邊抱著,一邊心驚,忍不住用手指沿著她的脊柱滑了一下。

    葛晴以為他也在安慰自己,就沒有躲開,只道:「我就在你頭頂,喊我就行了。」

    「燒得厲害的人,意識都失去了,還能喊什麼人?」他試探著說道,雙臂中的這具身體實在瘦得讓人難安,如果說起初想要讓她過去住是為了自己的話,現在真實地體驗了只穿著睡衣的她有多不健康,把她接到自己的房子裡住著,好好照顧,就像照顧一隻在外無家可依流浪了十六年的小兔子一樣,把她按照自己的喜好,養得健健康康的,可可愛愛的。

    最起碼,也要抱上去讓自己舒服和安心才行。

    他主意打定,心思電轉,對她說道:「我不是發燒,或者即使是發燒,也沒有燒得做噩夢的程度,我其實是----睡眠障礙。」

    葛晴顯然不知道什麼叫「睡眠障礙」,低下頭看著他。

    葛天籟通俗易懂地解釋了一句:「就是睡不著。」

    她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其實還是不太理解。

    「或者睡著了就做噩夢,非常兇殘的噩夢,每次的夢境都……」他說到這裡,頓了頓,雖然她看起來不像是會被輕易嚇倒的女人,但以防萬一,他決定還是暫不吐露全情,只說道:「好多年了,從無例外。」

    葛晴這次懂了,看著他,秀氣的眉心微微皺起,問道:「那怎麼辦?」

    「就是吃藥。」他答,眼睛裡晶光閃動,注視著她,適當地加碼,「那藥的副作用說明書整整有一頁那麼長,我都擔心我常年吃下去,將來會不會變成痴呆,而這樣危險的藥,只要我不主動說換,醫生建議我一直吃下去。」

    「哪裡的醫生?」葛晴關心地問。

    「我家醫院的。」他答,某個從北部不太發達的城市大學醫院裡挖來的神經內科權威,雖然在他心裡,自己家醫院挖來的這些所謂的權威,也就那回事。

    他雖然才十六歲,但並不意味著他不知道自家發家的血腥史,他的父親從賣假藥起家,大量的假藥通過父母手裡的渠道流入正規的藥房和診所,這是他們第一桶金的最根本來源。有了原始積累的金錢之後,他父母干起了利潤更大的醫療器材醫療用品的倒買倒賣,以次充好、以假充真的各種專業儀器,被他父母趁著多年前醫院的財務和審計系統沒有完善,進入了醫院的各個科室,尤其是五級城市及以下的村鎮衛生院,打點好了關係,簡直如入無人之境。那之後,幾乎是順理成章地,成立公司,請專家,承包科室,最終拿著錢買下專科醫院,滾雪球一般的財富積累過程,不過短短十八年,他的父親就創造了一個奇蹟。

    當然,這奇蹟的列車在瘋狂奔馳的過程中,到底碾壓過多少無辜的血肉,碾得這些血肉粉身碎骨,只怕自己父親也不知道。曾經有一次,他十一歲的時候,夜半被噩夢嚇得抽搐,父親趕過來喚醒了他,手足無措的父親抱著渾身全是冷汗的他,他在茫然之中似乎聽見了父親說「莫非一切都是報應」這句話?

    報應?什麼報應?這句話一直縈繞在他耳邊,這麼多年了,百思得了一百種解法,但始終不確定哪一種解法是對的。

    葛晴不知道該怎麼理解「我家醫院」這句話,也沒在意,她比較在意葛天籟說的常年把那藥吃下去,會變成痴呆那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感到著急,對他很認真地說:「別吃了。」

    「不吃的話,我常年睡眠不足,也容易產生其他的毛病。」他嘆了口氣,眼睛抬起來盯著她,觀察著她的神色。

    葛晴有些煩惱地看著他,「那咋辦?」她問。

    葛天籟的心花幾乎都開了,他很久沒有這麼順的感覺了,為什麼她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看了自己腦海中的腳本一樣啊?用心機對付面前這樣單純善良的女孩兒,會不會有些過分了?

    不管了,總之自己不是坑她,搬到自己的房子裡去有什麼不好?變成一隻肥肥白白的小可愛又有什麼不對?

    他對她搖頭,以退為進故作輕鬆地道:「沒什麼,別擔心。」

    他說完這句,適時地用十分輕鬆的語氣提起從前,以免她想不起來:「還記得你上一次在我那裡借宿嗎?」

    葛晴嗯了一聲。

    「那是我這麼多年,唯一的一次睡著了,一覺睡到天亮,而且沒有做任何噩夢。」

    葛晴又嗯了一聲,她雖然單純,不曾用過心機計算任何人,但不意味著別人繞著彎子點她的時候,她會像個傻瓜一樣一無知覺,於是她問道:「你是想讓我陪你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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