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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14:41:07 作者: 閒時煮酒
    要有足夠的權勢,才能見到她。

    秦女士找來的時候,一個招手,林奇就像小狗一樣湊了上去。

    改變命運難如登天,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機會。

    他在這裡重塑著自己的人生觀與價值觀。

    從前的記憶丟棄掉。

    公共運輸是窮人才會搭乘的,他現在的每一分鐘,都是有價值的,昂貴的。

    不像以前時間還賤的時候,可以耗費幾十分鐘去吃冰棍看夕陽。

    他開始上繪畫課。

    雖然生活看起來正向好的一面發展,他會有從前不敢想像的未來,但是畫出來的東西總是不對。

    「可以抽象,但是不需要這麼恐怖。」教他繪畫的老師,對林奇的評價很微妙。

    她說:「現階段你畫的東西沒什麼技術可言,但是這種黏膩又扭曲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如果以後你成名了,那就是獨樹一幟。」

    「現階段這只是你在履歷上添磚加瓦的工具,正常一點好嗎。」

    歷任老師都承認他的天賦,但秦女士並不打算花錢把他打造成新時代新銳畫家,他要按部就班。

    於是他開始畫一些正常的,看起來積極向上的、普通的東西。

    此時他已經跟裴妙妙重逢,他像到處刷比賽的裴妙妙一樣,將拿的那幾個獎項增加到自己已經足夠優秀的履歷上。

    他和裴妙妙偶爾會見面。

    他們談笑風生,會聊起過去,會一起猜測那個裴妙妙什麼時候會再回來。

    表面上,林奇還是她最好的朋友。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見面時,每一次聊天時,他都會陰暗地想,為什麼她還不回來。

    為什麼在這具身體裡的還是你?

    他看起來開朗陽光,是個正常人。

    甚至和季之衡這種天之驕子成了朋友,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天,他都會在夢裡撕扯著裴妙妙的靈魂。

    他想把她從這具身體裡趕出去,讓他真正的朋友再回到這個容器里。

    夢裡的景象血腥殘忍,誰也不知道白天開朗陽光的他,在夢裡是個殺死朋友無數次的殺人犯。

    他把她的靈魂拖拽出來。

    夢裡裴妙妙沒有掙扎,她因為痛苦而尖聲嚎叫著,靈魂被林奇撕成碎片的時候,還殘留著餘溫的屍體,像活過來了一樣,攀上他的手臂,在他耳邊吐氣:「怎麼不說話?」

    是她的語調。

    「我很想你。」林奇喃喃道。

    午夜夢回時,他會走進畫室,拿著刷子在畫布上滿腔恨意地塗抹著。

    然後在白天恢復正常。

    -

    他的叛逆行為激怒了秦女士,之前還算平靜的母子關係,隨著他不斷做出的錯誤選擇,變得越來越惡劣。

    大學期間的所有花費,都是他在課程結束後,筋疲力盡地打工賺來的。

    他靠畫牆繪賺錢。

    五六米高的背景牆,林奇滿身顏料地站在腳手架上。

    滿身灰塵的裝修工人羨慕地看著他,他畫一面牆需要十天,十天的所得是普通工人一個月的酬勞。

    「其實也還好。」林奇笑容陽光:「也有賠的時候呢。」

    他坐在腳手架上休息,一條腿曲起,另一條腿懸在半空中晃蕩。

    偶爾工作過分投入的時候,心裡那頭只會在晚上出現的怪物,就會在白天跑出來。

    即將完工時,聖光普照的教堂壁畫,回過神來時,已經被他畫成爬滿不知名怪物的扭曲煉獄。

    不僅沒拿到錢,還被打得鼻青臉腫。

    他在網上接單,這種經歷有過幾次之後,生意就開始變差。

    勉強餬口。

    等施工時間結束後,他從腳手架上爬下來,中午向他搭話的那個工人才發現他右腳有些跛。

    「前幾個月不小心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了。」林奇笑著解釋:「還沒好全,不影響日常生活。」

    中年工人聽了唏噓道:「干哪行都不容易啊。」

    林奇也連連點頭,臉上的表情單純無害:「都是賺些辛苦錢。」

    他的目光在中年人手裡的切割工具上流連,上次摔下來的時候,旁邊也有一個正在切割木材的裝修師父,差一點,他的腿就會落在正飛著木屑的鋸齒上。

    要是碰到了,是否會血花飛濺,筋骨盡碎呢。

    場面會比他在夢裡殺死裴妙妙時,更血腥嗎?

    心中的怪物已經快克制不住了,夢裡的死亡對象,已經從真正的裴妙妙,變成那個占著她的身體,但是在海里死去的那個人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淹死,他還能在夢裡想像她皮肉浮腫面目全非的樣子。

    但偏偏是化成泡沫。

    抓不住,找不到,無法想像。

    每次快將她殺死,只差最後一步,就剩臨門一腳的時候,她就會變成泡沫被海浪帶走。

    林奇憤怒地用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臉上的皮膚因為缺氧而變得通紅。

    他自責、焦躁,如果當初能提早意識到她會以這種方式消失,就應該搶先一步殺了她的。

    讓她去死,死在自己手上。

    至少能獲得一具不會消失的屍體。

    他鬆開手,像被衝上海灘即將死去的魚一樣,張著嘴拼命地大口呼吸。

    明明還年輕,明明才二十來歲,卻像渾身都散發著腥臭味即將腐爛的死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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